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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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去路邊拖被清空的垃圾桶,見到前方的馬路上橫躺著一只被撞死的小松鼠。松鼠的頭被碾碎了,身體和尾巴還完好的。不忍多注視,就急急地把垃圾桶拖回房側,轉身回屋了。暗自思忖:小松鼠這麽靈活敏捷怎會被車撞到?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臨近中午的時候,從窗戶望去,忽見房前的草坪上有一隻大鷹!是鷹嗎?我們這兒是居民區,從未見過有鷹盤旋,或者看錯了,是大雁吧?我走到窗前仔細觀瞧,確實是黑鷹,翅膀大張著,眼睛四處觀望,渾身透著警惕。老鷹怎會飛到家門口來?這是我來美國二十多年從沒見過的事。 想來美國疫情爆發以來的這兩三個月裏人們都居家隔離,街道上總是鮮有人聲,老鷹恐怕也以為我家前院的草地與荒蕪野地無甚區別吧?我隔著玻璃窗,觀察著這只老鷹,它彎鉤狀的長嘴紅紅的,鷹眼犀利陰鷙,再仔細看,天哪,它的利爪下踩著的是那只可憐的死松鼠!它是怎樣在千尺的高空上注意到這只不幸的小松鼠的?又是怎麽俯沖下來把它抓到我家前院的?這只大鷹東張西望了一下,翅膀收起,看來是放下了警戒。然後它的紅色尖嘴快速不斷地啄向小松鼠。我不敢再看,遠離窗戶一會兒;然而還是按捺不住,又走了回來,這次沒有離窗戶很近,彷彿這樣保持些距離感覺更安全些。這只紅嘴鷹不住地在叨啄爪子下的肉,僅僅在我離開窗戶的一會兒功夫,那只松鼠已經變成了肉和骨頭。我感覺驚悚,再次遠離了窗戶。又過了一會兒,看見那只黑鷹展著寬大的翅膀飛走了。我又連忙走近窗戶,觀看那只大鷹呆過的地方:什麽也沒有,連根骨頭都沒有。 我回到桌前面對著電腦發呆,無法繼續自己原本在做的事情。正午的陽光把樹影照在百葉窗上斑斑駁駁的,屋外艷陽高照,彷彿什麽也沒發生過。一個小生命就這樣意外地死亡,然後悄無聲息地被惡禽吞噬了,在這世上不留任何痕跡!而這一切發生得離我如此之近。我感到了一種無名的悲傷。小松鼠的命運是意外弱肉強食的悲劇。悲劇的發生可以像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是一連串的。很感嘆類似的悲劇在人世間也不鲜见。 我把這件事告知了遠在加州矽谷的先生。我在南卡的一所大學教書,先生則在加州矽谷的高科技公司任職。往年的五月底我已飛往加州過暑假,與先生團聚;今年儘管在過去的三個月中我們都是居家工作,然而疫情卻不允許我們乘坐飛機跨越兩地共居一家,依然是只能靠視頻聯絡。如今,各州開始開放了,然而喬治弗洛伊德事件引發的各地暴亂又讓人卻步。先生所在的聖荷西市從這個星期開始正在實行一周的宵禁。 先生聽了我的鹰與松鼠的故事,以他理科生的思維做了另一番解釋:“其實鷹也是生物,它也有生活和存在的意義。西藏人的天葬就是將死去的人餵鷹。松鼠過完一生,又成為鷹的一部分……。有人因花落而悲傷,有人卻說‘花落春仍在’。”我不能不說先生的解釋是有道理的,也理解他這樣說也是為了安慰我。然而,任何事的發生都有其特殊的語境,鷹是在我家門口吞食了小松鼠的,在我看來這是不該發生的。幾個月來日日看著新冠死亡人數的升高,幾天前又發生了喬治弗洛伊德的屈死事件,於是在我心裏自然地把這只老鷹作為了惡者的喻表而厭憎。人的主觀情感常常會影響到人的觀點。無論是新冠疫情,還是喬治弗洛伊德事件都帶來了許多爭論,人們各持一詞,針鋒相對;因著人們身處的不同的國家、族群與生活環境,不少人都因強烈的主觀色彩而無法冷靜地就事論事,更無法做換位思考。而世上的事情最終都躲不過“公平”與“天理”的終極裁判。就小松鼠之死,我想跟先生說,我尊重你的解釋,雖然我在感情上無法接受。 正心中戚戚然時,忽然看到一只歡快的小松鼠敏捷地爬上了我家在路邊的信箱,搖動著松松的大尾巴;一會兒它躍到了草地上,轉眼間又攀爬在一棵樹上。我在心裏對它說:“祝妳平安!”這句話在我們往常的日子裏幾乎成了客套語,但在今天卻發自我的內心深處。在這個特殊時期相信許多像我一樣的普通人每天祈禱的都是“平安、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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