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今年五月20日前後網路紛紛傳來『愛你、愛你、我愛你』的簡訊，原來是「2020520」的諧音。外子的生日剛好也在五月20日，我借花獻佛將之轉傳給外子，簡易又熱情地向他表達生日的祝賀和滿盈的愛意！

48年前在中壢無垠的新綠和滿天星斗的雙連坡上，絃歌音符譜出了我倆心中的共鳴躍動。當年我大三、他大 一。我是本省人，他是所謂的外省人。我的父母三代從商家道豐厚；而他家四個孩子，僅靠當軍人的父親微薄的薪俸糊口。

學弟追學姊，在半個世紀前十分保守的校園裡，大家戲稱為「打高炮」被視為不自量力好事難成。而我的父母只會講閩南語，但外子一家沒有人聽得懂台灣話。我是在有磨石地和鋼琴的閣樓香閨長大的；他則是從小睡在行軍床上，大夥擠在用塊布簾取代隔間的眷村矮房子裡。

但讓我最糾結的倒是媽媽的警告，她指出生育家務讓女人蒼老，嫁年輕丈夫，一旦年老色衰必會被棄之如敝屣。我的內心經過諸多的掙扎後向他提出分手的最後通牒；但他卻滿臉玩皮輕鬆地說：「當妳一百歲的時候，我也已經九十八歲了，誰看得出妳比我老呢？」真不愧是數學系高材生，他用簡單的數字抹去了我心中的陰影，於是決心風雨無阻和他走下去，結果惹得爸爸憤而拒絕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畢業後我返鄉教書，有許多門當戶對、舌粲蓮花的媒婆上門，但都被我一口回絕。最後母親看我一片冰心在玉壺，而且擔憂我青春不在她只好豎起白旗。父親見外子努力上進，一口氣考上了三所國內頂尖的數學研究所而且都是榜首，他最終也改變了心意。我痴痴地等他大學畢業、當了兩年預官又完成研究所，前後總共八年。外子在我們結婚喜宴上，對著親友來賓舉杯敬謝，宣稱這是『八年抗戰勝利』！

步上紅毯不久，愕然發現勝利之後竟是戰爭的開始！我是個只會燒開水的大小姐，而他卻是位不做家事的書呆子。以前談戀愛時，他見義勇為和陌生人爭吵，我仰慕敬佩他。婚後他和同事唇槍舌戰據理力爭，我卻極力勸解阻擋，因爲害怕他丟掉工作。有了小孩後，我傳承母親對我的呵護寵愛堅信愛的教育；他則效法父親斯巴達式的鐵血，認為能走到今天要歸功幼年嚴格的訓練。由於管教方式的南轅北轍，好戲上場時我演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苦旦，他則是位怒髮衝冠豎目橫眉的武將。愛情長跑到達終點沒有獎盃彩帶，迎頭撞來的竟是硝煙濃霧、荊棘沼澤？

所幸後來我有了宗教信仰，學習凡事看待別人比自己強，不要含怒到日落。每當我們有爭執不和，最先握手言歡送出橄欖枝的通常是我。而他也被我的怒喜無常、柔能克剛搞得啼笑皆非、不了了之。

隨著老二的到來，我領悟到父母必須採取統一的教育方法，便主動改掉了堅持己見的驕傲，所以我們的相爭變成了互容。而他事業逐漸穩定順利，脾氣也變得柔軟溫和。令我感動的是他居然勇於向大兒子道歉，為他小時候的嚴厲管教要求兒子的原諒。

近年來他經常鼓勵肯定我的為人處事，我因膽小怕事不敢和人正面衝突，他說那是高EQ謙和圓潤。我常常問他不懂的英文生字和俚語，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解說，還稱讚我是好學不倦。赴美後我就蹲在家裡燒飯洗衣，不像其他人轉念電腦攻取博士，外子卻安慰追封我是生活社會學的「超博士」。

常言『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夫妻相濡以沫總要珍惜這難得的情緣。只有兩人記得彼此十八歲時青春可人的面貌，以及在海外奮鬥一路走過的春夏秋冬。當我們都老了，只有一個人，還愛你虔誠的靈魂，愛你蒼老臉上的皺紋，我們說好繼續拄杖長跑，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