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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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人超市里看見莧菜,想起小時候媽媽用莧菜做的“紅湯泡飯”。 夏初時節天氣漸熱,媽買了莧菜回來,坐在桌邊一根一根理。她尖起拇指和食指,把莧菜的嫩葉從粗的主莖上一葉一葉往下摘,其餘的手指頭順勢彎曲著,小指略微彎翹得遠些,卻不是蘭花指狀,媽從沒有矯情的動作,可是不管什麼姿勢,都端正好看。不一會,媽媽面前的莧菜就理出蓬蓬的一堆。掐去嫩葉的粗莖,她也不扔掉,撕掉莖上的外皮,隨手再掐做一寸來長的段,與嫩葉放一起。撕皮的動作與掐葉子差不多,也是尖起拇指和食指,莖外深色的老皮撕掉後露出裏面水嫩的綠杆,這比掐葉子要細緻費時,印象裏只有我媽才有那樣的耐心。 常見的莧菜有紅葉和綠葉兩種,紅葉的有些也不是整片葉全紅,四周沿著鋸齒狀葉片泛著綠,像是鑲了一道邊,紅顏色從中心往外漸變,如同暈染過似的。綠葉的莧菜看起來與薄荷葉有點相似,炒熟了卻和紅葉莧菜一樣會出紅色的湯汁。 老話說:“莧菜是個鬼,一燒一泡水”。看起來小山一樣堆尖的莧菜葉子,放進鍋裏一炒就不見了,成了莖與葉纏在一起的“坨”。莧菜素炒即可,油熱入鍋,輕輕翻炒幾下葉子便軟縮起來,加一點蒜片提味,鹽可以略微重一點,挾一筷子放在白米飯上,白飯立刻就變紅了,別的菜出不來那樣鮮豔的顏色。夏日傍晚,往放涼紅菜湯裏直接拌一坨米飯,一頓晚飯就搞定了。 莧菜的染色能力超強,不光能把白米飯染紅,炒肉肉紅,燒魚魚紅,要是用莧菜做湯,連打進去的雞蛋也會變色。湯汁濺到飯桌上留下斑斑紅點,如果不馬上擦掉就會往木頭或漆面裏滲,沾到衣服上更難洗掉,所以每次吃莧菜時,媽總不忘叮囑我們小心。 莧菜產量小,周邊的農人在自家小園裏種幾席,長成了用稻草一把一把捆紮起來挑去集市。飯館裏用莧菜不多,高檔宴席不肯用,普通飯館賣不出好價錢。長江以南的人愛吃莧菜的多,北方人見上海人吃莧菜掐尖覺得那是講究生活精緻,其實莧菜老了咬不動,都得像我媽那樣一片一片掐下嫩葉來。我去武漢時,看見集市上的莧菜明顯比我們那裏多,他們管莧菜叫“漢菜”,這個“漢”應該是莧字在武漢話裏的發音,我媽有時也會這麼叫,她是湖南人,最親近的三哥就住在武漢。 還有一種野莧菜,株頂新生的葉攢在一起像是頂著一朵穗,戶外空地上常能見到,據說可食。我童年時和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們摘了用來“過家家”,卻從沒嘗過味,不知做熟了是不是也會變出紅汁來。 寫到這裏,想起年幼時在戶外遊蕩玩耍的散漫時光,又想起我媽。雖然她不在了,可她坐在桌前神閒氣定理菜的樣子,此刻清晰地現在我腦中,好像回家一推門就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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