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一)

盛夏返抵台北，幾位老友約了餐聚。

約好時間才聽聞颱風來襲，但誰也不打算改期。散居各地大學同窗，能同在台北聚首要靠難得的機緣，因此那日每人都依約前來。

午宴既罷，窗外竟有陽光破雲而出。颱風剛剛輕掠過台北盆地，未釀災情，反驅走連日溽熱。薰風晴爽中，我們收起摺傘，沿國父紀念館旁的人行道漫步。

走過一片高枝茂樹，忽有蟬鳴盈耳。離鄉經年，未聞此聲久矣的芬和我不禁駐足傾聽。抬頭只見翠蓋遮天，蟬身難辨，但聞熱鬧滾滾的嚶嚶鳴聲喧然而下。洩露蟬們綠蔭深處的行蹤，捎來晴夏好日的消息。

這道聲音的河，也彷彿載我們溯回了捕蟬的童年，溯回了朗朗軒窗下聽蟬讀書的求學時代。還有，大學畢業時，在宿舍收拾行裝準備離校，蟬噪聲聲催人，我們不覺一遍又一遍想起大一國文江教授的詩::

春風風我，蝶影翩櫏

秋雨雨人，蟬聲酸楚…….

家鄉的蟬聲，在炎夏中為我們帶來幾許清涼意。或酸楚，或甜蜜，這南國島嶼的蟬響，在異鄉遊子的流水記憶中，永遠是一瓣瓣美麗的潮音………

 

(二)

曾經因緣際會，在負笈北美二十餘載後的千禧年，返台執教一年。

那年我應邀至南部一所知名小學，參與啟動英語教學事宜。有天我正在辦公桌前整理筆記，突然一陣蟬嘶在綠蔭滿窗的英語教室響起，劃破午後的寧靜，沉寂的空氣爆出一種鮮烈的聲息。

月考完的下午放假，師生都有額外的半日閒，所有的人彷彿一下都走光了，英語教室的這一樓層空無一人，我慢悠悠地整理課本雜物。頓然，所有的樹蟬約好似的一起鳴叫起來，如此嘹亮的蟬鳴已十餘年未聽聞，我放下手上的工作，獨自聆賞這來自記憶深處的音籟。

南台灣的藍空中飄著幾片雲羽，一首來自古典歐洲的的詩篇在心頭浮現，清麗如水的文句，溫柔地跨越了時空的距離。

     …………….

安眠曲一般的愛情

馬啼鐵匠敲出的蟬鳴

雖只有一間茅屋棲身

蟬聲依然嬝繞……………..

一個生活素簡的行吟詩人，因豐沛夏日蟬鳴而感知心靈的富有，恰似此時的我，深覺簡單教室已化做一只華麗音箱，慰我以記憶中的溫暖氣息與熾熱聲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