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才做完一顆臼齒根管治療，湯姆士醫師便下達吩咐：向家庭牙醫預約，做下一步的鑲蓋加冠。

美國的牙科，分工仔細，除去家庭牙醫以外，還分出兒童牙科、青少年恆齒矯正、成年牙周病、牙根管治療、植牙手術…的專科牙醫診所，有的新銳牙醫，還會不定期參與座談年會或訓練，研習「牙技」新知，以裨益顧客的牙齒健康，然而，看牙的流程，必須先有家庭牙醫，從基礎診治開始，有必要才再經由診所薦介，訂約專科牙醫，去做後續治療。

湯姆士牙醫專做根管治療。這回抽牙神經，躺在聚光燈下，也沒怎感覺，他已打完麻藥，在等待藥效發作時，靜賞玻璃大窗外，幾株老樹間豎立的七、八根鋼桿柱上，吊掛十多個大型飼鳥器，各種漂亮禽鳥，飛來飛去啄吃黍粒，氛圍流暢自在，這和剛走進診所報到時，迎面一座巨型水族箱矗立等候室中，透視那五顏六色的熱帶魚，輕鬆愜意悠游，同樣都舒緩我不少對服務幾十年的一顆牙齒老友，即將赴刑場的心頭忐忑！

半小時過後，木木然又口齒不清的右邊臉頰，獲得湯姆士牙醫和助手蒂芬妮的笑聲肯定：「正是期待中的狀況」，便開始以新進配有微視鏡的機器，精準對齒診治，兩人搭配，進行得有條不紊，強光燈下，我眼戴濾光鏡、耳聽他們相互輕鬆對答，一直擱放小腹上、有如聲樂家上下緊握互勾的雙手，漸次鬆弛…。

那是一次自己緊張，但麻醉得並無痛感的根管治療，而且，術後的牙根X光片顯示，手術成功！心想：最畏懼的，都平順過關，諮詢家庭牙醫的鑲冠後續，還有甚麼好怕的？

這回鑲冠的前置作業，包括做牙模、修整患齒、蓋上暫時牙冠，快遞寄送牙模到美西岸定製陶瓷牙冠（ceramic dental crown），必須等十天到兩星期，再回診鑲蓋。期間，遵醫囑咐，單邊咀嚼。感覺吃得慢，咬磨得繁複，食量減少的少了口福，而細嚼慢嚥的結果，似乎運動過多的一邊臉頰，較另一邊緊實不少，可以想像，逼近鑲冠日時，心裡期盼解脫的興奮。

正當我張口感受鉗、鑽在口內幾番忙碌後，名校畢業的歐伯蘭德牙醫，竟然告知「這顆牙冠，有個邊角做得不夠合襯鄰牙，必須送回重做。」沒料到的變卦啊！但都過不了牙醫把關，我又怎能欣納入口？

疫情中進診所，需戴口罩、測額溫、回答有關病毒的防護詢問，並且開診時日減少，擠排兩星期後的預約，竟和半年前訂好的洗牙維護撞期，櫃檯小姐建議：索性二合一，先洗牙後鑲蓋，前後一個半小時可完成。

又捱過兩星期，完成整口牙齒的全套清洗，再換躺另間手術室待鑲，經過鉗出、套試，歐柏蘭德牙醫宣告：「牙冠和鄰牙，隙縫稍大，謹慎起見，再送回去，請他們添層增料。」臨離去時，他拍拍我肩，謝謝我的耐心，而我即使感受牙齒潔淨的清新，只覺得像只洩了氣的軟氣球，怎麼竟遇上「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的事？

淋著晚秋冷雨，闌珊走回車中。無語望向蒼天，祂，有時會下雨，就像有時，事情會發生差誤，然而，雨會歇、天會晴，出誤差，朝「更好」去改進，又有何不好？

想起以前住加拿大的卡格利市，傑森教授夫婦訂約來訪，順遊班芙國家公園，屆時，他們的小女兒不巧出水痘；延後的第二次，卻遇上西伯利亞的暴風雪，公路關閉；往後再順延，有心的他們，冒著嚴寒低溫，從艾德侯州的首府開來共度感恩節，盡顯第三次才達成的美妙。

而我從做完根管治療，度過近兩個月進食的不利索，做牙模的一方，雖一誤再誤，幸能把失誤當成改進藍本，做成第三次的永久牙冠，總算通過嚴謹牙醫的認證，以巧手穩當落實就位，使整口牙齒恢復正常運作。想來，天意見我耐性配合，終也應允我妙美的第三次魅力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