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返鄉與隔離實錄

散文

疫情中返鄉與隔離實錄

陳玉琳

                                              

1. 返鄉路

因為特殊原因,我必須在九月二十日前返台。  

五月下旬我訂妥往返機票時,台灣已爆發疫情。我是樂觀主義者,總認為疫情會很快結束,只是查閱疫情期間台灣的入境須知,條條款款對我而言都是新鮮事。尤其是PCR證明,因有時效限制,而實驗室送報告的時間無人能掌握,我較擔心。但無論如何我在隔離期間都需住防疫旅館,先預訂好住處最重要。我訂旅館時才知,這家防疫旅館規定我「自主隔離期間」仍不能外出,而我早先已請問過衛福部的工作人員,回答是;隔離十四日後我可返家,也可外出辦重要事情,但一定要戴口罩,並避免出入人潮眾多處,也不能進餐廳用餐。我當時就是依據這原則預訂返美的回程機票。於是我需再訂隔離後的旅館,非常意外,以往我熟悉的兩家旅館,都不接受我這種剛結束隔離的客人,幸好找到一家品級還不錯的連鎖旅館接受我的入住,只是不提供我到餐廳吃早餐,將從房費中扣除我的早餐費。也如隔離旅館一般,我入住期間服務人員不進房打掃。這兩點我都能接受,於是返台的住房大事搞定了,返鄉路又前進一大步。

距離返台日還有三個多月,原以為此刻我的心情將不會再受到數月後行程的影響,誰知剛安排好返台住處後,就接獲返台班機提前一日的通知,我急忙連絡兩家酒店更改入住日期。這次因疫情,多家航空公司都有調整航班的情況,令我警覺到往返班機的不確定性,更因為返台登機前要查看的PCR證明有時效性,這是我最無法掌握的一環,至此心中增添一份煩憂。好在朋友又介紹一處免費PCR檢測實驗室給我,當日就可收到檢測結果;且不須事先上網預約檢測時間,為我在期限內拿到檢測證明又多一層保障。

原以為就此可平靜地等待順利返鄉,誰知登機前六週,我因急性盲腸炎入院開刀,當醫師來通知我時,我只問道;「六週後能否搭機?」答案是肯定的,我安心接受手術,誰知順利手術後的第二週我的傷口感染,而且是令人擔憂的「蜂窩組織炎」,好在治療及時,在出發前兩週醫師批准我可搭機。我也開始著手準備返台時贈送親友的禮物。

終於到了我做PCR檢測的日子,我在預約的時間前往檢測,卻發現那處所無預警地關閉,連忙上網又預約了一家藥局,但時間緊迫不確定能否在我需要的期限中拿到證明。只剩最後一處不須預約當日可拿到報告的實驗室,我一連去了二天,第一日深夜拿到的報告,正合期限,我安心入睡,心想返鄉之路越來越近,也必順暢吧!

誰知半夜醒來收到航空公司傳來簡訊,我回程的直飛班機被取消,我急忙與台北總公司連絡,得知有轉機航班可搭乘,機位無虞,此事辦妥後我心中仍憂慮,擔心去程也會變卦。果然24小時後,我收到去程直飛班機也被取消的簡訊,當時已是台北的週末,我擔心若二天後才能收到確認轉機機位的通知,將影響我只剩一日的出發時間,幸好那個週末台灣各地因中秋節連假而預先補上班,我的機位很快被確定。至此;我返台日期未變,入住旅館的時間也無須更改,我大大地鬆口氣,靜待搭機返鄉。

雖然轉機增加了我的體力負擔,也花費較長的等機時間,但平安抵達桃園機場那一刻我心情是激動的。尤其當我通過疫檢站,看到站在關卡的工作人員,我竟熱淚盈眶,不只為我這些日子的忐忑心情,更領悟到;多少人為守護國人的健康而辛勞,我為此多費些心力也是應該的。

 

2. 隔離記

自從決定九月中旬返台後,朋友們關切的簡訊不斷傳來,千篇一律地在提醒我要正視隔離的「無聊」、「無奈」、「鬱悶」與「孤寂」,我卻對自己的獨處能力有信心。

雖然要面對長達兩週的隔離,但因我是在中秋節前返台,清晨四時到達桃園機場後,仍遇到大批返鄉旅客。出關前我經過租用手機、檢疫後;才去領取行李又留下採檢唾液,排隊等防疫計程車時,我已下機三小時多了。依照防疫旅館早先的通知,我在到達旅館前需與他們聯絡,他們將派專人到「側門」為我消毒、量體溫。幸好計程車司機熟知一切,我順利抵達旅館側門,消毒完畢後,我被告知房號,並得知房間門已打開,我進住即可。此刻天雖已大亮,但我獨自步入清冷走廊再搭乘電梯時的心情有些凄然,尤其對走「側門」一事格外悵然。

我的房間在七樓走道的盡頭,室內還算寬敞,我又訂了陽台房,光線充足扭轉了我鬱悶的心情。我仔細打量著我將獨處十五日(實際的格離日是從入住次日起二週)的房間,整潔的床褥與浴室,在隔離期間是無人來為我打掃的,一切均需自理,旅館為我準備了全新的清潔劑與工具,唯一缺點是清掃地毯的刷子太小,我會做得較辛苦。放置好衣物後我立刻梳洗,然後開始閱讀已略知的防疫細則,每日我需測量體溫並向櫃檯人員報告,時間分別是早上九點和晚上八點,此外中午十二點前需上網預訂次日的三餐,下午二點收垃圾,這些都是我隔離期間要注意的時間,於是我在手機上設下了定時。擔心時差,我日間不敢睡覺,取出準備好的書籍,開始我隔離期間的閱讀計畫。一陣敲門聲將我帶入現實,原來是午餐時間到了,我戴上口罩打開房門,見門口放著兩個紙箱,較大的那個當桌子用,上面放著我的午餐,旁邊有個敞開的矮盒子,被套著塑膠袋,是放垃圾用的。

早上入住後;我的第一頓隔離早餐是燒餅、油條、豆漿,吃得我很開心。中餐是三杯雞肉飯,菜色葷素均衡,味道正宗,今天的餐飲非我所選,但我都很滿意,心中對隔離餐的預設成見已改觀。我的門鈴整日響不停,老同學為我送來當季水果,十分可口,外甥女為我送來我預訂的書籍及我愛吃的蛋黃酥與月餅和豬、牛肉乾,不久又收到市政府送來的「關懷包」,內有餅乾、燕麥、泡麵、溫度計與口罩,想到我隔離期間飲食豐足,心中大喜。

隔離的原則是;我只能接受「外援補給」,個人物品不能送出,唯有垃圾及使用後的浴巾,需包紮妥當後放在門外盒內待收。我需自己洗衣後晾曬在浴室,發覺浴室十分潮濕,於是向工作人員借來除濕機。得知我可戴著口罩去陽台「放風」,我的心情感到雀躍,走在僅有七步之寬的陽台,享受著從幢幢大樓間灑入陽台的秋陽,再回到房內度著十四步寬的方步,我每日盡可能保持著必要的「運動量」。

度過前兩日的昏睡期後,我的生活逐漸正常。忙著閱讀、清掃、洗衣、量體溫、訂三餐。我感覺每日睡到自然醒,三餐無憂的日子甚是愜意,朋友們都因我的表現而對隔離「改觀」。一晃十一日過去了,我驚覺已十一日「未見人」了,即使旅館對街的大樓中住戶也不曾現身,唯一與世間的接觸是電話及網路,直到第十二日清晨,我終於看到對街大樓中有位到陽台來曬衣服的婦人,我好開心!

出關前二、三天我分別作了快篩與PCR測試,知道解除隔離的日子近了,我竟然有些不捨,七十年來首次的「隔離」我竟過得甘之如飴,隔離其實並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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