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哀與幽情 — 關於《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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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哀與幽情 — 關於《源氏物語》

爾雅

** 紫式部 :《源氏物語》

 

書架上這部《源氏物語》,紙頁已泛黃,它在我成都的書房呆了20餘年,前年與其他書籍一起打包裝箱,漂洋過海來到我美國加州的書房。之前我從未翻開過它。而相較於其他現當代文學作品,這部著作年代久遠到千年前,空間遙遠到東瀛日本。與一部書如此長久守望,最終拿到手上展閱,並被深深吸引,只能理解爲:得緣。

《源氏物語》是日本女作家紫式部所著,被譽爲世界上最早的長篇小說。人們常把它與《紅樓夢》相提並論,它的創作比《紅樓夢》早約800年,受中國唐朝文化影響很大,書中引用了許多白居易的詩詞兼意境。那個年代的日本,崇尚中國文化並以書寫漢字爲時髦。

這是豐子愷先生的譯本,文字優美細膩,使得閱讀本身如春風拂面。小說像一幅畫卷展開,但它不是民間的《清明上河圖》,我理解爲日本皇家的“宮廷祕史”。其描寫繁華絢爛的日本平安時代的風貌,開啓了日本文學的“物哀”時代。

日本傳統的美學特點就是物哀與幽情。物哀的審美意向主要來自“人生無常”、“四大皆空”等佛教觀點。對人與社會以及自然界,觸景生情,不管悲傷或喜悅,皆低徊婉轉,恬淡寧靜;幽情是指在人生中,苦悶、憂愁、悲哀等一切不如意,使人感受最深,最爲銘心刻骨,由此產生一種陰鬱的美學意趣。

小說以日本皇族源氏三代的感情故事爲主線,表現了平安時代的權力爭鬥、家族興衰、生活糜亂、情感糾葛、人生無常等等。不得不承認,主人公光源氏令人驚豔。不管你讀完此故事,是愛他還是討厭他。大抵會有種感覺:最美的男人,是雌雄同體。

書中描寫,光源氏公子小時樣貌才情,確是容姿清秀的翩翩少年。美好得離人都遠了:

“或許是前世的因緣吧,這更衣卻生下一容貌非凡、光彩如玉、舉世無雙的皇子。

這孩子越發長得俊美了,竟不似塵世間人。”

待寫到青年時期的源氏公子,其清逸俊朗,丰姿優雅,非凡人可比。兩次表演唐人舞樂《青海波》的情景,更是美到被嫉恨他的皇太后形容爲“定是鬼神看上他了,教人毛骨悚然呢!”

“樹高葉紅,林蔭下,四十名樂人圍成圓陣。嘹亮的笛聲響徹雲霄,妙不可言。和着松風之聲,宛如深山中狂飆的咆哮。紅葉繽紛,隨風飛舞。《青海波》舞人源氏中將的輝煌姿態出現於其間,美麗之極,令人驚恐!他冠上所插紅葉,翩翩起舞時全都隨風飄落。彷彿紅葉有情,自知不能與源氏中將的美貌匹敵而退避似的……”

因被小說文字之美吸引,忍不住在網上搜尋電影版的《源氏物語》,想看看用影視的功能怎樣表現。電影運用了穿越功能,讓作者與故事人物有所交集。雖說“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但我還是被驚豔到了。

我心中古老的情韻被喚醒,那畫面裏的古典時光,繁茂的粉色櫻花掩映着紅牆黛瓦,杏花春雨的庭院,水榭的木質小亭臺,水邊斜曳的楊柳枝,遠遠的一影青山。佈景是如此華麗,服飾寶光豔麗,女人們長髮如瀑,舉止優悠。光源氏公子,更是修長漂亮,明麗瀟灑,自帶光華,令人炫目。

多情之人也薄情,光源氏與衆多女性有着曖昧關係。縱然知道他的山盟海誓也許毫無誠意,女人們卻也心甘情願受騙而沉淪。“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被安置在春夏秋冬“四季閣”中最重要位置“春之閣”的紫姬,是完美女人的化身,也是光源氏最愛的女人,卻同樣擺脫不了悲劇的命運。美麗如仙境的春之閣,在高貴典雅溫潤如玉的紫姬眼裏真是無限蕭瑟。“忍”字心頭一把刀,她心裏滄海桑田,古道西風瘦馬,淚水無邊無際漫上來:

“我終於明白了,男人所想的愛,只不過是肌膚相親。”

她放走了池中心愛的錦鯉,覺得它們太可憐了,就像住在這春夏秋冬閣樓中的女人,美麗的環境,被給予了豐富的餌料,被大家稱讚着,卻沒有自由自在的生活。

權力爭鬥,情愛糾葛,女人們雖美食華服,卻像六條妃子般,被煎熬成生魂與亡魂,飄蕩在京都深夜的大街小巷,唱着憂鬱的和歌:

反抗着的女人被追趕着

反抗着的女人會被驅逐

從美麗的京都被驅逐

身着華麗綢緞,在櫻花樹下歌唱

填滿了笑意

因生爲女人……

彷彿人世間的花月錦繡,男歡女愛,全都在這臺戲,這部小說裏了。可終究是:人生如夢,一切皆是虛幻,一切皆是浮雲……

 

 

此文發表於:北美中文作家協會會刊《東西》第307期(02/02/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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