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告別的告別 — 沉痛哀悼我的文學引路人葉周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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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告別的告別 — 沉痛哀悼我的文學引路人葉周會長

北奧

秋風知勁草,冬雪送陰魂。 2024年末,接連傳來了幾位著名作家離世的消息。 10月份,文學家瘂弦先生走了,沒過幾天美籍著名作家聶華苓也走了,洛杉磯我尊敬的長者、著名作家周愚先生也走了。剛進入12月台灣詞曲作家劉家昌走了,又過了兩天,風靡華語世界的浪漫小說作家瓊瑤阿姨也走了。這些消息都令我深感不安。我問自己,10月和12月有這麼多人離開我們,那麼11月是誰走了?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沒想到,噩耗傳來,11月28日葉周兄離開了我們,他在回安徽祭祖尋根的路上心臟病突發,年僅66歲。葉周不僅是我身邊最近的朋友之一,也是引領我走上文學之路最重要的摯友之一。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能相信這是真的,更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我不想就這樣跟他告別。

我和葉周兄相遇在洛杉磯,那年我倆一起加入了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就文學而言,我在他面前是有些自卑的。葉周出身書香門第,他自己是文學科班中文系畢業,父親是文學大家——大名鼎鼎的上海早期左聯的文學理論家葉以群先生。國內許多有名的文人在大學期間都讀過父親寫的文學理論著作,那些著作也是中文系學生的必修課。有一次,一位來自中國作家協會的領導見到葉周後大驚小怪,說葉周不僅言談舉止像他的父親,整個體型和長相都跟他父親太像了。我的父母都沒有讀過書,不要說大學,他們連中學都沒有進去過,是工農幹部。我自己一路走來也是從一個插隊知青到後來的建築工人,在寫書當作家這件事情上,我倆根本就不在一條起跑線上。

葉週是一位謙謙君子,也是首位連續四年擔任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長的人,是我們協會的旗手。我從他手中接過重擔、扛起火炬繼續前行,沒有他的全力支持和幫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葉周是上海人,我是北京人,但我倆的祖籍都在安徽,這讓我們兩個出生不同、性格不同、職業不同的人,彼此相當認可、合作非常愉快。

2016年,葉週擔任作家協會會長的最後一年,有一天他找到我,問我有沒有想過出任洛杉磯作家協會的會長?我嚇了一跳,笑著回答他說,我當會員都屬於勉強混入,一個理工男怎麼領導一大群有名望的作家呢?那天我倆找了一家華人餐廳,坐下來做了一次深談,那天的情景至今依然留在我的腦海,因為那次談話是我踏上文學之路的關鍵一步。

葉周對我說,我們協會有很多會員文章都寫得不錯,但文章寫得好並不等於可以當會長。我動員你出來當會長,是覺得你的人品不錯,做人比較正直,辦事也比較公正,還有管理協會的經驗。我說領導華人社團和專業團體不一樣,特別是作家協會,我只是一個建築工程師,但作家那可都是靈魂工程師。我又說,我充其量是個文學愛好者,沒有受過紮實的文學理論基礎訓練,更沒有很多作品,怕是不能服眾啊。葉周笑著對我說你是把當作家和當會長搞混了。專業作家一定要有幾篇有水準的作品,但是當會長就不同了。當會長要有愛心,有奉獻精神。當會長不在於你有多少東西,而在於你肯付出多少東西。比如說,當了會長,你就要花很多時間去管理協會,策劃一些活動,所以自己搞創作的時間一定會受到影響。還有當會長還要有籌款的能力,不僅自己要帶頭捐款,還要有會員願意跟著你捐款,這些威信都是靠平時的一言一行積累起來的。

2017年,在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的換屆大會上我從卸任會長葉週的手中接過了會長大印,也接過了他的囑託和信任。(你們看到我附上的照片嗎?我是不敢看的,看一次就流一次眼淚。)如果說葉周會長的四年為協會的發展奠定了牢固的基礎,那麼可以說作家協會在我的手上實現了騰飛,我們不僅讓作家協會在洛杉磯破土而出,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社團變得非常伏特,也使得作家協會在整個北美破土而出,這十分無所無聞的社團變得有很大的冒險。

2018年,在我上任會長的第二年,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舉辦北美華文文學論壇,來自中國大陸和世界各地的數十名專家學者來到洛杉磯,參加這個海外華文文學的盛會。當時據說中國作家協會的領導是這樣說的,世界華文文學的重鎮在北美,而北美華文文學的橋頭堡在洛杉磯,指的就是我們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我是會長,自然什麼事情都得打頭陣,可實際上這次盛會是在葉週當會長的時候跟副會長黃宗之一起策劃的,那個時候我是聯合國的工程技術代表,每年跑大陸都是參加建設部的工程技術和國際工程會議,從來沒有跟國內的文人墨客打過交道,也根本不認識北京的著名作家,以京雯的著名作家,如上海的著名作家,如北京的尊榮的大師,老師和一大批赫赫有名的專家學者……他們也不認識我。葉周和黃宗之甘做幕後英雄,親自發邀請信邀請國內的專家,聯繫酒店,會議中心,落實參觀景點,大巴路線和行程。這些工作細緻又繁瑣,很花時間和精力,葉週就耐心地告訴我每位專家學者的背景和學術成績,讓我在代表們到達洛杉磯之前就對每一位代表有了基本的了解。

俗話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很多代表到達洛杉磯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北奧是誰,也沒聽過我,葉周就向他們逐一介紹我。大會主席是我,開幕式的發言我也是第一個站上講台了。這些事情大家可能覺得沒什麼,可是如果沒有一點胸懷,沒有一點坦蕩,根本做不到的。葉週的大度和無私,無疑是成就了我,即讓眾多的專家學者認識了我,也為我後來文學作品的發表鋪平了道路。我可以告訴大家,如果沒有白舒榮老師的欣賞,陸士清教授的肯定,劉俊教授的點頭和甘以雯老師伯樂式的推薦,我根本就不可能在國內期刊上發表那麼多的作品,也不可能在國內的徵文比賽中屢屢獲獎。洛杉磯作家協會還在不斷發展壯大,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向葉周學習,讓後邊的人踩在自己的脊背上站得更高。

在我擔任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長不久,葉周又找到我,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作為一個作家協會的會長,除了有激情,有幹勁之外,還要有幾篇過硬的作品。他接著鼓勵我,希望在我擔任會長期間,把會長這個頭銜即當作壓力,又當作動力,爭取寫出幾篇代表作來。葉周對我說,雖然我是一個理工男,但是在寫作上有自己的特點,有很多文學專業的人所不具備的激情,有大多數同齡人缺少的熱情,還有很多親身經歷的故事。他說我的《小瑛子的故事》就寫得很不錯,讓我以此為本,作為系列文章的主旋律,以小人物襯託大背景,用尋常百姓的勵志故事反映時代的進步和國家的發展。葉週還給我舉例說,大名鼎鼎的阿城先生就是以他的《棋王》《樹王》和《孩子王》」三王「響徹了文學圈。

一個人在迷茫和信心不足的時候,好友的鼓勵是非常重要的,如果當時葉周說,你是一個學理工的,工作很忙,能寫文章就不錯了,不必跟自己較真,也許我就得過且過,真的覺得自己能寫文章就不錯了。但葉周知道我有創作」三小「的計畫後,就積極熱情地鼓勵我。他知道擔任會長會花很多時間,可還是對我說,時間這東西真的是可以擠出來的,只要你有決心,有毅力,就一定可以擠出時間完成心願,不信你可以試試。在葉周的鼓勵下,就有了後來的《小瑛子的故事》《小安子的故事》和《小聞子的故事》的三小「作為我的代表作,奠定了我在文學領域的實力。

葉周和我的祖籍都在安徽,他父親的出生地在歙縣,我爺爺的家鄉在六安市,相隔並不遠,所以論起來,我倆一個上海人,一個北京人,居然還是老鄉,還能稱兄道弟的坐在一起喝一杯。在葉周的建議下,我把《小安子的故事》裡面的主人公小安子,從四川的萬縣搬到了安徽的六安,(其實主人公原來不叫小安子,就是為了符合安徽和六安的地名,而讓他成為了小安子)小安子的原型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來自四川的時間。強,我把他背回北京住院治療,他畢業後回家鄉做出了很大貢獻。如果你讀過我的《小安子的故事》又知道這個情節後,除了被這個農民的孩子所感動,被中國改革開放發生的巨變所震撼之外,一定也會為我在文學上的寫作技巧而叫好,其實,這都是葉周的功勞。後來葉周又支持我把這篇文章投稿到上海文聯舉辦的《紀念中國改革開放四十週年》徵文比賽,《小安子的故事》獲得了唯一的金獎!葉周得知後很高興,他說我們也算為父親和家鄉做出了一點貢獻。

唐代詩人白居易在悼念故去的摯友柳宗元的時候寫了這麼幾句:常思接談笑,何由共酒杯。明月清風夜,空山草木哀。我悼念葉周會長大概也是這個心情吧。人們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洛杉磯十分幸運有葉周,而我更幸運與他相遇,完成了從理工到文學的過渡,讓我從這個謙卑君子的身上不僅感受到了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化精髓,更學到了他對文學的執著和對朋友的熱忱。我在動筆之前還不相信相遇和告別會有什麼關聯,寫到這裡才發現,原來每一個相遇都注定了有一個告別,人類正是在不斷地相遇和告別中不斷向前,只是我和葉周的告別是一個不願告別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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