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邊疆 周愚

最後的邊疆                                          周愚

一. 遊輪

    美國「最後的邊疆」(The last frontier) 阿拉斯加 (Alaska) 孤懸於美國本土的西北，中間被加拿大隔開，要前往阿拉斯加旅遊，除非坐飛機，否則都需經過加拿大。我們夫婦這次的遊輪、火車兩週的海陸之旅，便是在加拿大的溫哥華上船。本屬國內旅遊，卻要先出國再回國，是件奇特的，也只有在美國才會遇到的經驗。

    上船的安檢一如登機，滴水不漏。遊輪十二萬噸，樓高十五層，有如一座活動小島。船行平穩，絲毫感覺不出自己是置身於海上。七天航程，終點是阿拉斯加的第一大城安克拉治 (Anchorage) ，但在中途停靠三個港口，可以上岸遊覽，另有兩天則慢行巡弋於冰山海域，令遊客儘情欣賞。 

    停靠的第一個港口坎奇肯 (Ketchikan) 人口七千五百人，不及加州的「小台北」蒙特利公園市 (Monterey Park) ，更不及台灣任何一個縣市的鄉或鎮，卻是阿拉斯加州的第四大城。第二個港口朱諾 (Juneau)，是阿拉斯加的首府，也不過只有三萬一千人。第三個史凱威 (Skagway) 更有趣，只有八百五十人，但是在一八○○年代末淘金熱時期，它的人口卻達到了一萬三千人。三個港口岸上禮品店林立，上岸的遊客無不各家搶購，家家生意興隆，以一個八百五十人的小鎮來說，光是這些艘遊輪就足以飬活他們。只不過，阿拉斯加觀光季節每年五月中才開始，九月初就結束，他們只有不到四個月的賺錢時間，就像螞蟻必須要在夏天存够冬天的糧食一樣。 

二.  鮭魚 

    三個港口每地停留至少八小時，可以另外付費參加岸上的多種遊覽，在朱諾，我們選擇了鮭魚飬殖場和冰河 (Glacier) 。

    鮭魚 (Salmon) 是阿拉斯加最主要的經濟產品，但在那裡，卻不易像在加拿大可以看到成千上萬條鮭魚沿河逆游而上產卵的壯觀畫面，我們只是被帶到一座養殖場，是把捕捉到的鮭魚按大小分別飬殖在不同的水槽裡，牠們在槽裡也奮力地游動和跳躍。看了牠們，不禁使我想起，鮭魚應是生物中最弱勢與最可憐的一種。牠們孵化後在游向大海的途中，至少一半遇到鳥、蛇等天敵而死亡。在大海中成長的過程中，又有至少一半成為鯨、鯊、海豚等大型魚類的食物。在逆游而上準備產卵的途中，又有許多會成為站在河中守株待兔的熊的美食，或是因自身力竭而死亡。有的雖未死亡，卻被淺灘的碎石割得遍體鱗傷，牠們如此，都是為了延續生命的後代。而牠們即使逃過了以上所有的災難，最後仍逃不過一個最大的天敵 —- 人類。我們在船上，菜餚中每餐必有鮭魚，在阿拉斯加的所有商店裡，貨架上必有燻鮭魚 (Smoked Salmon) 和鮭魚罐頭，這些都是觀光客帶回來送給親友最簡便也最實惠的禮物。即使不在阿拉斯加，在其他任何地方的超市、餐館，鮭魚也都是熱門貨和最普遍的食品。

三.  冰河 

    去冰河時，在手冊上，一再提醒遊客不可在冰河上行走，但事實上，人不可能在上面行走，因為我們能接觸到的只是水而不是冰。我們這次旅行是在八月下旬，也就是阿拉斯加氣溫最高的月份，而且在經過五月、六月、七月較溫暖的氣候融化之後，冰河已如強弩之末，只有在較遠的高處尚是未融化的冰。 

 冰河灣 (Glacier Bay) 與大學峽灣 (College Fjord) 是兩處觀賞冰山的重點，遊輪特地以迴旋方式緩慢移動，以使船上每個角度都能看清全景。但也因氣候已較暖，海面上滿是山上掉下的浮冰，小的如一張桌子，大的如一輛汽車甚至更大，冰山似也逐漸式微。幸運的是，在一片沉寂中，突然聽到轟然一聲巨響，一塊房屋般大小的冰由山腰崩裂落入海中，濺起的水花高達數丈，我目睹了這一幕本以為只有在電影中才能看到的動畫，算是不虛此行。 

    由於全球暖化，據估計，冰河冰山都可能在二十年後消失，我們慶幸，終能在有生之年前往一遊。 

四.  美食

     遊輪上餐廳、酒吧、舞廳、電影院、圖書館、健身房、美容院、禮品店、游泳池、三溫暖、賭場 …… 一應俱全。但玩意兒再多，對一般人來說，仍是「美食」最為誘人，也最實惠。尤其是，除了指定的兩處餐廳外，所有食物都是「免費」的。哈哈！天下有這麼好的事情嗎？其實，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們所付的費用，早已將食物包含在內了。因此人人都會這麼想，一定要多吃一點，把本吃回來。船上可吃的，除了一日三餐 (包括二十四小時開放不限次數的自助餐)，還有漢堡、熱狗、披薩、冰淇淋 …… 以及除了酒以外的各種飲料 (酒需另外付費，且價格不菲)。因此，能吃的人有福了，只要不怕回來後腰圍尺寸加大，便可儘情地享用。 

    話雖這麼說，但真正的情形是，我上船的前兩天的確是吃得比平時稍多些，但第三天就吃回了原樣，第四天起甚至吃得比平時更少了。原因是，食物的種類看來雖多，但吃起來卻並不多。以早餐為列，天天都是火腿、培根肉、美式香腸、炒蛋、土司、麥片、煎烙餅 …… 我真想要是有一份燒餅油條該多好。

     我們來美國將近三十年，仍是天天吃中國菜，這次只不過兩個星期沒吃中國菜，就覺得難受了。很意外的是，在我們結束海上之旅，在陸地上的一處國家公園，我們所住的旅館對面，有一排數十家餐館及禮品店的走道，我們走到盡頭，看到有 Thai food (泰國食物) 和 Chinese food 的廣告標誌，但卻找不到餐館，後經來回尋找，原來他們並無店面，只是一輛活動的餐車。我們到中國食物的那輛車旁，窗口裡是位東方女性，很親切，但不會說中文。我們點了一客炒飯和幾支春卷，雖稱不上道地，但也解了饞。

五.  火車 

    結束海上之旅，我們繼續乘火車北行，沿途並遊覽兩處國家公園，以領略真正的北國大地。在船上，遊客百分之九十是年長的白人，其餘就是東方人，也聽到有說國語的。而黑人、墨西哥人、棕色皮膚的印支人，則只見到幾個而已。及至上了火車，則除了我們夫婦兩個中國人外，其餘清一色都是白人了，我不知為什麼東方人只喜遊輪而不喜歡陸上之旅？其實遊輪能看到的，只是阿拉斯加東南方的極小部分，陸上旅遊才算真正到了阿拉斯加。    

火車坐位寬敞，四人一張桌子，坐我們對面是兩位六十餘歲的男士，知道我們是中國人後，其中一人告訴我他在中國待了四年，我問他中國的什麼地方，他答所有的地方 (Allover)，接著他說出了北京、上海、香港、澳門、台灣 …… 還說去過越南和泰國。談到台灣，不僅台北和高雄，就連日月潭、阿里山，他也如數家珍。他們兩人後來的旅遊路線也和我們完全相同，不但同遊至終點費爾班克斯 (Fairbanks) ，且在回程時同機，至西雅圖轉機時才分手。 

    火車車身全是玻璃，視野廣濶，並有講解員介紹沿途景觀，餐車上販售精美的食物及飲料，與在船上相比，又是另一番風味。阿拉斯加山多水多，山頂仍是白雪，河水清澈見底，當然所有的水都是溶雪。想起加州年年夏天乾旱，阿拉斯加的水真令人羨慕。 

六.  邊疆

     阿拉斯加是美國的第四十九個州，與夏威夷州同在一九五九年加入聯邦，但比夏威夷早幾個月。夏威夷因四面環海，不與任何國家交界，所以阿拉斯加仍是名正言順的「最後的邊疆 (境) 」。它也以是美國最大的一州而自豪，即使把它一分為二，它的一半也比美國第二大州德克薩斯州要大。這塊土地是一八六七年美國以七百二十萬美元向俄國買來的，這筆錢在今天僅够在洛杉磯的明星住宅區比華利山 (Beverly Hills) 買一幢毫宅。儘管當時購買阿拉斯加平均每英畝才花了兩分錢，但與俄國完成這筆交易的國務卿西華德 (Seward) 卻受盡了國人的責難，認為他花了這麼多美國納稅人的錢去買了一個「大冰箱」。現在來看，這個冰箱不但有金礦 (已開採殆盡) 、石油 (包括陸上與海底) 、漁業、觀光 …… 在軍事上的重要性，那就更不用說了。

     阿拉斯加全州的人口只有六十二萬多人，平均每二點五平方公里只有一個人，它也是美國倒數第三的人口小州，尚不及洛杉磯華人聚居區聖蓋博谷 (San Gabriel Valley) 內的人口數。若拿它與台灣相比，它的土地大約相當於四十七個台灣，人口卻只有台灣的三十六分之一，多麼誇張的數目字！ 

    雖然莎拉裴林 (Sarah Palin) 競選副總統失敗，且現已辭去州長職務，但她仍是阿拉斯加的一個賣點，許多商店都擺放她的畫像，遊客也搶著和「她」合影。歐巴馬出生在夏威夷州，如果裴林競選美國二○一二年的總統並當選，將創下美國最後的兩個州的人先後擔任總統的佳話。 

七.  有感 

    也許有人會以為，去阿拉斯加，在海上，可以很容易地看到鯨魚；在陸地，可以到處見得到熊、鹿、狼等野生動物；在市鎮上，滿街見到的都是愛斯基摩人和印地安人。或許還有人會認為，阿拉斯加仍是塊落後的不毛之地。事實上，這都錯了。 

    在海上，我們從未見到鯨魚；在陸地上，我們只被帶到一處圈養著的熊、鹿、羊 …… 的地方去觀賞牠們；愛斯基摩人和印地安人，我不敢確定我是否曾看到過一個。予我印象最深，感慨也深，且是我最想說的，是全程中，我所接觸到的，幾乎全是白人。船上、火車上、商店和旅館裡 …… 不但高級主管全是白人，即使店員、導遊、司機，服務員 …… 也都是白人。我不知是不是也像美國本土把印地安人安置在偏遠的「保護區」(美其名的名稱) 一樣，也喧賓奪主，如法炮製地，把阿拉斯加的原住民也安置到特定的範圍裡去了？至於以為阿拉斯加仍是落後的不毛之地，那更是大錯特錯。阿拉斯加的一切都和美國本土沒什麼兩樣，人們說純正的英語，吃正宗美國食物。高速公路、五星級酒店、超市、快餐店 …… 並無置身異地之感。

    如果一定要說與美國本土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氣候了。我去前洛杉磯氣温高達九十多度，到那裡最底氣溫只有四十多度。阿拉斯加與加州時區只相差一小時，所以我回來後向朋友們戲稱我這次旅行沒有「時差」，卻有「溫差」，需要「冬眠」一些時日才能恢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