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的夜晚（直平）

為了合唱團的演出，為了幫助包括自家女兒在內不識中文的聽眾瞭解歌曲含意，我接下翻譯歌詞的工作。
一般歌曲不是難題，反正無關考試、比賽，心想意思達到即可。但碰到有些由古詩詞譜成的歌曲，才知挑戰來了。如果只是說明大意，了無詩意，未免太對不起原作大師。於是趕緊往網路上去找，結果卻大失所望，能找到的僅是詩詞大意的描述，不能稱之為詩。
靈機一動，想起朋友有兒魏振寰，他在哈佛大學唸書時，由老師鼓勵推薦去了愛荷華大學作家工作坊的詩歌創作班深造，為此醫學院學業還延後兩年，他應是適當人選。給魏家打了電話，約定好振寰在家的一天晚上，登門造訪。
振寰像許多在美出生長大的華裔孩子，中文不很靈光， 但見他由小時的聰明傑出，長成了眼前溫文儒雅略帶靦腆的青年。等我再次說明來意後，即刻切入正體。我逐字說明各個字的含意，又解釋辭、句所隱含的意思。振寰專注聆聽之後，只見他時而振筆疾書; 時而握筆垂首思索他要的字; 再又前前後後輕唸斟酌，一首古詩翻英終於得以完成。不知情的我提了一個問題，字裏行間不多做解釋，讀詩的人會知道意思嗎？振寰說英詩也一樣會用好似斷裂的字、辭，容詩韻存在，詩意則由人各自解讀，太滿反不好。詩歌翻譯門外漢的我茅塞頓開，翻譯詩，各人很可能有不同的見解，但振寰所譯確實保持了詩性。坊間一些看起來不像詩的古詩英譯，往往是描述過多，或是把古典詩當翻白話文般的來英譯了。
其間幾次我默默地查字典，才知有些振寰所用而我自認熟習的英文字, 原來還有不同的意思和用法。這個晚上真可謂獲益良多，更是愉快的經驗。不料振寰竟然也是興趣盎然，想見是古詩之美觸動了他的詩情。他問我還有詩要翻嗎？如此，「我們」又譯了另一首。
告別主人之時夜已深了，踏著月色回家，滿心歡喜，這真是一個充滿詩意的夜晚。
以下登錄兩首振寰所譯的詩，是以為記。

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Night Anchoring by the Maple Bridge
Moon sets, crows caw, chill fills sky,
River maples, skiff lights, all worried, wake.
Outside Gu-su city, from Cold Mountain Temple,
Bell tolls of midnight arrives traveler’s boat.

聞笛
誰家吹笛畫樓中，斷續聲隨斷續風，
響遏行雲橫碧落，清和冷月到簾櫳。
興來三弄有桓子，賦就一篇懷馬融，
曲罷不知人在否，餘音嘹亮尚飄空。
Hearing the Flute
From whose house blows a flute, above in attic room?
Broken continuous sound follows broken continuous wind.
Resound high-walking cloud; reach up and down the sky,
Clearly with cold, the Moon arrives through shutter folds.
Soul comes, three verses, playing as Hwan-Tze plays;
Writing done an article on Flute, remembering Ma-Rong.
The tune stops, not knowing if that player is still there,
Lingering song, gone but bright, whipping the sky wind s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