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擇定的命題 (姚嘉為)

作家專輯
散文:擇定的命題 - 專訪作家張讓       文/姚嘉為   攝影/焦明
 

初見張讓是公元 2000年,北卡羅來納州的一場文學聚會中。台灣三項小說與散文文學大獎得主,世界副刊專欄作家和文學獎評審的光環,她在會場中備受矚目。發言時,冷靜犀利,言簡意賅,直指核心,但台下的她似乎寧願獨處,避開人多的地方。

兩年後在溫哥華重逢,她親切地邀我一起喝咖啡談天,令我頗為意外。不久後,她便拋出尖銳的問題,要我這「德州來的人」發表對布希總統攻打伊拉克的看法,語氣中充滿義憤,原來她並非「不食人間煙火」!

三年前我去新澤西州Morganville 訪問她。這是一個安靜的小城,離普林斯頓約一小時車程。她家是一座門面很寬的平房,前院一片樸素的深綠草坪,後院清幽,兩株高大的松樹下,擺了一張圓桌,幾張椅子,她常在這裡讀書看報。那天我們就坐在這裡談天,度過一個怡然的下午。

張讓與作者在後院開懷暢談

張讓年少時醉心當畫家,後來夢想當建築師。室內佈置反映了她對色彩和空間設計的敏感。餐廳與客廳相連,蘋果綠的餐桌椅,架子上藍色與褐色的陶瓶,原木地板,上鋪米色與橘色相間,印第安風格的地毯,與一橘一黑的皮椅搭配得宜。

最引人注意的是客廳裡的四壁書牆,事實上她整個家是書房。英文書佔了九成,小說之外,還有物理、建築、攝影、空間、時間等較抽象知性的書,令我肅然起敬。她看中一本書,常因看了書評,如美國的《紐約時報》、《紐約客》、《大西洋月刊》、《哈潑雜誌》和英國的《衛報》等。她愛讀書買書,無論走到哪裡都買書。她帶著書去旅行,回來時行囊裡的書更多了。

她的生活清靜單純,每天規律地讀書寫作,假期時,和丈夫兒子外出旅行,主要在美國境內,最喜愛遼闊的新墨西哥和科羅拉多,一去再去。丈夫比爾是理論物理博士,溫文儒雅,博聞多識,非常支持她寫作。

張讓不追逐讀者,不汲汲營營,熟悉她作品的讀者也許不多,但她深受評論家肯定。學者李奭學讚揚她的文字「臨筆不苟,冷極而酷的幽邃」,「替現代散文開蹊徑」,作家愛亞讚美她「仙雲般的文采」,她的書是「許多『有名』的人拿來當成範本的。」

住在寂靜的美國郊區,與滿屋的書籍,後院的清風為伍,以英文閱讀,用中文寫作,過著清修般的生活,自稱「骨子裡是城市人」的張讓寂寞嗎? 好奇好辯的她很希望與人對話辯論吧? 寫她的書評大多談文字風格,沒有人討論她「思考得對不對? 有沒有超人之處?」,她有點知音難尋的寂寞吧?

文學之路

張讓本名盧慧貞,祖籍福建漳浦,1956年在金門出生,父親是小學校長,母親是小學老師。1958年因八二三炮戰,她隨父母遷居台灣,先住金山,後居永和。

她從小愛閱讀,也曾坐在租書店裡看漫畫書。初中時開始讀西洋翻譯小說與哲學。七歲時,母親鼓勵她投稿給國語日報,發表了第一篇作品。幼時她曾學古詩,初中時拜田曼詩學國畫,高中從林崇漢學素描,一心想當畫家。

台大法律系畢業後,她不願走法律的路,曾任華視「科學天地」節目助理,《小讀者》雜誌編輯。她對童書很有興趣,寫信向林海音自薦,她翻譯的童書《爸爸真棒》,後來由純文學出版,是她的第一本書。

1980年她出國留學,獲得密西根大學教育心理碩士學位後,開始寫作。1983年一個下午,她輕易完成了第一篇短篇小說 <秋風引>,從此走上寫作之路。她投稿中華日報,然後是聯合報、中國時報、聯合文學、中外文學、當代雜誌、世界日報等。1987年 <並不很久以前> 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1990年 <蒲公英>獲時報文學散文獎,1997年《迴旋》獲聯合報文學獎長篇小說推薦獎。

她寫小說與散文,早期出版的作品,以小說較密集,包括小說集《並不很久以前》(1988),《我的兩個太太》(1991),《不要送我玫瑰花》(1994)和長篇小說《迴旋》(1998)。第四本小說集《當愛情依然魔幻》於九年後出版,這段期間內,她的散文創作登上高峰。

第一本散文集《當風吹過想像的平原》(1991)有中國抒情傳統的影響,後來她發現西方的知性風格,更符合自己的個性,於是從抒情走向知性,從肯定走向質疑思辯。90年代《斷水的人》與《時光幾何》風格獨特,引起注目。2000年起出版《剎那之眼》,《空間流》和《急凍的瞬間》,思索時間與空間,《剎那之眼》獲中國時報開卷版十大好書獎。

2003年起寫專欄,題材擴及時事、政治、親子,維持一貫探索質疑的特色,出版《飛馬的翅膀》、《和閱讀跳探戈》、《兩個孩子兩片天》(與韓秀合著)及《一天零一天》。她也翻譯,譯著有非小說《人在廢墟》、《一路兩個人》,小說集《初戀異想》、《感情遊戲》和《出走》。

她的作品常入選各出版社年度散文與小說選。近年出版散文選集《高速風景》、《當世界越老越年輕》和旅行文學《旅人的眼睛》。重讀舊作,她發現從前那個「腳踏雲端向宇宙興師問罪的自己」,現在「筆下多了點滄桑和挫敗」,所幸「質疑的動力和火氣仍在。」

知性風格

張讓的小說與散文都在表達思想。散文思索問題和概念,小說探問人性與人生。她認為一篇好散文要有思想,言人之所未言,一篇好小說要能讓人投入,關心書中人物,讀來很有感覺。

知性的風格主要來自天性好奇,她的文章中經常出現“驚奇”、“為什麼”等字眼,寫作是為了替問題找答案。她從某種感覺或情緒出發,追溯來源,以清晰的邏輯論證,呈現思考的過程。一本以外表打動她的書,引起她思索物品的內在語言;清掃一地的黃葉,觸動她思考城市和鄉野,文明和自然。張讓從生活出發,卻能超越生活層次,發展出微觀天問的風格。

閱讀以英文書籍為主

知性的風格也來自大量閱讀,尤其是英文書籍。為了寫一篇文章,她有時要先看十餘本書,包括名家作品、冷僻之書、畫冊、攝影集,融會貫通後,旁徵博引,提出自己的看法。

她的散文形式以長篇居多,有的循時間軌跡展開,如 <長江九折>,從小女孩的步履,寫台灣的成長經驗,初至美國的鄉愁。有的從意象出發,如 <山的記事> 和 <路,擇定的命題>,從不同面向豐富主題。也有手記與札記,凝鍊隽永,富於哲思。千餘字的散文,大多是專欄文章,議論滔滔,犀利尖銳,較有人間煙火味。她寫書評,有褒有貶,從書中舉例,讓讀者看見立論和邏輯推衍的過程。

張讓犀利敢言,批判火力十足,比如說,美國的草坪是「死去的風景」,「暗示了某種宗教的嚴厲,和軍事的規律」。郊區是「面目模糊近乎自我否認的非地方」。她愛憎分明,對統一的思想體系,表達強烈的反感,如台灣的領袖像、制服、短髮、聯考,美國各地相似的景觀,複製的消息,公式化的電影等。

深邃的知性思考,以優美如詩的文字精準地表達,這是張讓最令我佩服之處。她對文字的要求極高,字字要達到「最大的載重量」,比如「夜半醒來,清醒如鐘」,「紅葉瀝血而黃葉朝陽」等佳句,善用動詞與象徵,令人叫絕。由於閱讀以英文為主,下筆前,先要經過思維的轉換,寫完後,更要消除英文語法的影響。她的長篇文字都是經過長時間的醞釀累積,細心的結構和組織,無數次的刪改而成。被譽為「替現代散文開蹊徑」的文字原來是這樣淬煉出來的!

時間與空間

時間與空間是她經常思索的主題,大如生死、歷史、旅行、建築,小如抽屜、鍋子、紅葉、松針,層層剖析,展現高度的抽象思辨能力。

她從攝影去思考時間,現實生活中,時間不停地流動,攝影可以把時間停下來,照相快門一按下來,那一刻就凍結了。住在郊區,她思索為何如此設計,有何歷史淵源,《空間流》一書是她對美國郊區空間模式,生活方式,和美國文化的思索批判。

她對美國的空間有獨到深入的觀察。美國的遼闊令來自島嶼的她驚嘆,因而一再走訪和書寫新墨西哥,表達她的「匍匐」。美國的空曠也讓她思索美國文化「沒有過去沒有歷史而只有空間的特質。」開車半小時便到了荒郊野外的洪荒之感,讓美國人有「永遠上路無盡追感的匆忙和不安。」小鎮的蕭索敗落,成了「個人將來回首留戀而現在急於逃離的所在。」

她也寫小如抽屜的空間,看到了「隱私的誘惑,收藏的想像」,白牆的白色「不是顏色,而是空間」,激起人填補的慾望。一間空屋,平淡無深度,有了物品後,便有了細節,時間和思想,陳列和累積記憶與歷史。

從自然到人文,張讓思索種種時間與空間。光和顏色的變化,是時間也是空間。陽光的移動,四季的更迭,帶來不同的色澤和濃淡。松樹不同層次的綠,一片樹林的繁複,高山和大樓把天空撐得更高,雲賦予天空層次與表情。博物館是包容歷史的空間,藝術處理的是時間,每一本書蘊含了時間和空間。

科技的進步改變了時間感,過去的從容悠然,被講究效率的冷漠和緊迫取代。現代人「說話快如放槍,走路有如逃命」,失去了閒情逸致。現代的玻璃建築設計不考慮時間,凝凍於現在。她喜歡旅行,在旅行中,時間變得從容,帶來心理的。她放慢腳步,體會當地人的生活,這時她覺得「進入了時間,成為那個地方的一部分。」

喜歡在清幽的後院閱讀

生死詰問

張讓的散文很少寫人,例外的是母親和兒子。她寫母親的死,兒子的生,在嚴肅的生死詰問中,流露了感性的一面。

母親去世後的幾年間,她陸續發表了幾篇悼念文章。這些文章含蓄內斂,沒有情緒的氾濫,而是不斷的內心叩問,深刻的自省和生死的詰問,底層正是揮之不去的至哀。若按發表的時間先後來讀,可以看到悼亡的過程。最初她哭得不多,悲傷卻在最沒有提防的時刻,猝然來襲。悲傷與時俱增,她不忍讀母親的舊信,看母親的照片,遺憾沒有和母親真正地告別。她審視自己在母親病危時的情緒反應,有無法釋懷的內疚。終於有一天,哀傷淡了,她「放棄了挽回母親。」

在《兩個孩子兩片天》中,張讓是充滿童心的母親,和兒子一起編故事,一起打滾玩鬧。她本來不想生孩子,後來因為母親的一句話,「一個,經驗一下,不然會後悔」而改變,<初生> 寫的是這段心路歷程。<永恆的邊緣> 是她身為人母後,對骨肉至情的發現。她寫沉睡中的嬰兒之美,為人父母的不忍之情,為愛匍匐,看兒子蹣跚學步的喜悅,兒子的疼痛哭泣,讓她感到「白髮蒼蒼的老」,她成了癡心的母親。文中自然有知性的探索,她思考女人、母親、繁殖、生命,她經驗了身為母親必須的犧牲,然而心甘情願。

探索人性與人生

張讓寫小說是「關懷人間悲歡和失落,刻劃今昔、表裡、虛實、男女種種的對比,詢問人生在追求甚麼,捕捉瞬息即逝的生命狀態。」

不少學者把張讓當做眷村出身,討論她的風格時歸到張派名下,令她十分不解。第一本小說《並不很久以前》有張愛玲的影響,但1990年以前,她已自覺地脫離張愛玲,「張愛玲的路子就是中國傳統文學,很感性,很主觀,思維很軟很輕,造詞遣字的能力非常高,鮮豔濃烈。我喜歡問問題,個性不華麗,也不蒼涼。」

早期的小說風格不一,有實驗的痕跡,也有遊戲的心情,如故事兩寫,或替書中人物寫續篇。寫完丈工在台灣的困境,再寫他回大陸探親; <我的兩個太太>中一夫二妻陷入僵局,她寫續篇為人物找出路。甚至為長篇《迴旋》中的女強人彭悅寫短篇,探索她的感情世界。

張讓認為小說「沒有故事,而能引人入勝,是作者真正的成功。」《迴旋》寫外遇,故事性不強,重點在探索情與慾。她細描人物的感覺和情緒,對話和內心獨白是知性的探問,留下開放式的結局。多年後,她批判自己「走錯了方向」,用人性的真偽檢視外遇,把「活色生香的愛情寫成了大理石碑。」

2007年出版的小說集《當愛情依然魔幻》維持故事性不強的特色,重點在呈現男女關係的多種樣貌和深淺程度。<盲熱> 和 <生命遊戲> 中的女孩子與不同男性間的關係,有談得來,但沒有性的吸引力的;有性的吸引力的,感情卻若即若離,還有僅僅是一起玩鬧的。短的幾篇,主角甚至沒名字,僅以生活的片段,描寫“她”與“他”的關係,情與慾之間的灰色地帶。這種寫法較接近真實的人生,呈現情感流動變化的本質。

邊緣與越界

(自左至右) 2010 年張讓,章緣,與作者合影於台北

在他鄉以母語寫作是邊緣中的邊緣,張讓卻是一個異數,從台灣到美國後,她如魚得水。美國分類專精的浩瀚書海,打開了另一扇知識的窗口,她大量閱讀英文書籍,發現西方的知性風格更適合自己。美國遼闊的大地與天空,觸動了她對時間與空間,都市與文明的深入思考。

海外作家到母國尋求發表和出版,常感受到「庭院深深深幾許」,難以登堂入室的邊緣處境。才情岀眾的張讓沒有這種問題,但她的作品回到母國後,仍不免知音難覓的寂寞。最近發現,她竟然上臉書了,文字和照片依然是她特有的酷風格,但增加了與他人的互動,或許網路新科技會讓她遇見較多的知音!

: 1980年剛來美國時有適應的問題嗎? 最大的文化震驚是甚麼?

: 我幾乎沒有適應的問題,只覺海闊天空。最驚訝的是大學裡的自由氣氛。學生在教室裡蹺腳、嚼口香糖,學生穿著隨便,博士班研究生直呼教授名字。中國文化裡那種處處無形的框框這裡似乎沒有,我覺得到了夢想中的自由快樂地。

: 對於移居他鄉有何看法? 在美國生根了嗎? 覺得自己是哪裡人?

: 世界變大了,跳出了絕對論,成為相對論的子民;成了跨界的人,不再單一,而是渾沌。在美國生了根,但常覺得兩面不是人,既非美國人,也非中國人;既非台灣人,也非大陸人。一句話沒法交代自己是哪裡人,不時會抓到自己說「我們中國人…」「你們美國人…」。骨子裡還是中國人,舉手投足都是美國味。

: 在說英語的環境中用中文寫作,最困難的是甚麼?

: 最困難的是維持中文特色,不受英文污染。我以前不太考慮是為哪裡的讀者和他們喜歡甚麼而寫,只管寫自己關心的東西。現在比較會考慮到讀者的興趣,不過還是寫自己關心的東西。覺得只有在寫自己關心的東西時,作品才有生命。所以始終的挑戰不是追逐讀者,而是克服悲觀和倦怠,維持對生命的好奇和寫作的熱情。

: 在他鄉寫作多年,你覺得自己的風格經過哪些轉變?

: 最自覺的轉變是走出張愛玲的陰影,揚棄過於晦澀鋪張濃艷的文字。還有是從抒情走向知性,從肯定走向質疑和思辯。小說上逐漸打破小說和散文界限,有融合跡象。沒法說是在甚麼時候有這些變化,脫離張派張腔應該是在1990年以前。

:你每一、二年回台灣一次,和台灣的作家有來往嗎?

: 沒有來往。回台灣時和一些編輯見面,瞭解出版的現實環境,一些瀕臨絕種的環境生態。瞭解後,就是走著瞧,等著絕種,或堅壁清野,繼續作戰。

: 海外華文寫作者到國內尋求出版機會,常被告知,海外經驗不稀奇了,他們的作品在國內沒有市場,讀者沒有興趣。這些是真正的理由嗎?

: 沒有市場是真的,若說是因為寫海外,國內讀者沒興趣,我不同意。翻譯的作品那麼暢銷,寫的都是國外的事,所以根本是市場問題,不是因為文化隔閡。有些作品不是非常好,出版社還是會出版,因為覺得有市場。

: 你日常生活說英文,閱讀以英文為主,曾考慮過用英文寫作嗎?

: 當初用中文寫作是出於好玩和熟悉,很多年後感到讀者遙遠的疏離和寂寞,幾度考慮改以英文寫作,後來還是留在中文裡。最主要理由是,在中文裡縱橫自如像孫悟空有七十二變,而英文再好,我玩起來仍不免像個小腳女人走起來挨挨蹭蹭的。中文自由活潑,可軟可硬可冷可熱可古典可現代萬千面貌,幾乎容許作者為所欲為,背後幾千年信手可以拈來的文化腹地是我不願捨棄的。另外,改換寫作語言也就改換了預設的讀者,影響到寫作方式,可能有意無意因應西方讀者而寫。以英文寫作一旦用典讀者便不知所云,犧牲太大了。我要保存我的中文,好比保存黑髮,我覺得黑髮最美,絕不考慮染成別的顏色。

: 美國經驗和台灣經驗對你的創作有何影響?

: 台灣小,從島嶼地理上的小到儒家壓抑式文化的窒人和獨裁政治的思想壓迫,在那裡好像活在中藥行那種特別小的抽屜裡。美國相反,天空開闊,一片大陸放出去,思想自由,個人主義,似乎百無禁忌,人簡直要飛了。台灣教我克制和局限,美國教我開放和創新;儒家教我溫柔敦厚,懷疑主義教我客觀思考;台灣教我濃,美國教我淡。若沒出國,我的作品大概找不到真正屬於我的風格。沒有美國廣大的土地,我的文字大概也沒法開放。

: 全球化的世界中,人們到他鄉停留或定居是很普遍的現象,以跨疆越界為題材的書寫越來越多,你對於創作與疆界的關係有何觀察?

: 疆界包括了族裔、語言、文化、性別、階級、傳統、形式、風格等各種框框,涉及邊緣和中心的問題。我比較感興趣的是創作形式上的穿越,譬如打破小說或散文傳統形式等。寫散文<江水九折>、<路,擇定的命題>、<當風吹過想像的 平原>,或小說<快樂顏色學>、<結局> 和《當愛情依然魔幻》裡的「詩小說」,便有意走出散文和小說的框框,讓散文有小說蜿蜒曲折的戲劇張力,讓小說有散文直言其事的透明效果。人必須通過界限來給事物定位,從而瞭解外界。有界限存在,才有所謂穿越,才有挑戰。

2010年美國作家 David Shields 出了一本Reality Hunger,向傳統小說,也就是以說故事為主的小說宣戰,聲言那種小說已死,為非小說或非小說式的小說取代。其實非小說式的小說早已存在,只是非主流而已,譬如,Henry Fieldling的Tom Jones, Laurence Stern的Tristram Shandy, 波赫士、昆德拉的小說等。當代如美國作家Lydia Davis,英國作家Jeff Dyer的作品。還有像「馬橋辭典」。不過我覺得 David Shields 太極端了。依賴人物和情節的小說有其魅力,而且讀者喜歡,因為接近現實、熟悉,所以不可能消失。就像無國界可以是理想但不可能是現實,因為和人類自然的生存狀態與理解外物的方式太相違背。人必須通過界限來給事物定位,從而瞭解外界。有界限存在,才有所謂穿越,才有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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