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的世界(5-8章) (張系國)

(編按﹕張系國的最新長篇科幻小說《多餘的世界》是科幻小說﹑間諜小說及青﹑少年小說的綜合﹐紙本將由洪範書店出版。張系國的野心是創造新類型的科幻﹐讓更多讀者都能欣賞而且喜愛。《多餘的世界》是「海默三部曲」的第一部。第二部《下沉的世界》和第三部《翻轉的世界》繼續敘述聯邦境遇改造員唐森的傳奇故事。《多餘的世界》電子書已經出版﹐售價是$4.25美元(約125元台幣)。訂單在﹕https://readmoo.com/author/page/2 )

第五章 情境膠囊可以當作宵夜嗎﹖ 

唐森一直在等待情境膠囊發生作用。但是情境膠囊真正啟動時﹐他竟然昏暈過去或者睡著﹐總之是毫無所覺。這種奇怪的情況過去從未遇到過。幸好他們有驚無險﹐逃過了海底一難。聽針局長的口氣是唐森救了她﹐不﹐應該說情境膠囊救了他倆。

顯然﹐秦上校派他出任務前就做好萬全的準備工作﹐給他一顆特效情境膠囊。唐森早就聽說過關於這種特效情境膠囊的流言﹐但它的存在並未獲得官方的證實。據說有些情境是聯邦不想讓業務員知道的﹐特效情境膠囊就跳過業務員直接處理。

但事後唐森居然毫無記憶﹐這麼看來特效情境膠囊的功能比他所了解的更加強大﹐科技署的人可不是繡花枕頭。唐森一方面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感到屈辱。有了特效情境膠囊﹐還要境遇改造員做啥﹖他不過是給特效情境膠囊做為寄居所的軀殼﹐他根本是多餘的。難道他被派到呼回世界﹐就因為他是多餘的人﹖

「唐先生﹐馬上就到了。」女警員莫度多可能看到唐森臉色不豫﹐以為是對她開車太慢感到不滿﹐一再道歉解釋說﹕「對不起﹐這一路太擠﹐車子開不快。」

「不要緊的。」唐森說﹕「這麼晚了﹐這裡還熱鬧得很。」

「海默舊城的夜市區越晚人越多﹐不論本地人或者觀光客都要到這裡湊熱鬧。」莫度多說﹕「現在還不是觀光盛季﹐不算太擁擠﹐等到夏天還要更擁擠呢。」

唐森從車窗看出去﹐街道的兩旁都是小攤﹐每家攤子都圍了一圈人﹐有的甚至圍上好幾圈。莫度多羨慕的說﹕「不要小看這些攤子﹐一個攤位每月的租金都上數百萬元﹐收入用不著說每月上千萬。一個小攤位生意好的時候﹐可以抵海默新城一棟商業大樓的月租。唐先生﹐我們剛才去檢驗屍體的那棟商業大樓﹐整棟大樓的月租收入可能比不上這裡的一個攤位﹐因為它在新海默城的地點太偏僻了。」

莫度多不提檢驗屍體還好﹐一提驗屍﹐唐森就不免火大。「不是我挑剔﹐你們的驗屍官是幹什麼的﹖我看了驗屍官的報告﹐竟然只有短短幾行字。這麼草率﹐太不負責了。不僅不負責﹐她的態度也很壞。我問驗屍官的問題﹐她一概不答覆。」

「蒙特驗屍官不是我們海默本地人﹐她是蒙罕城市政府派來支援我們的。我們都看不慣她﹐因為她太驕傲﹑太自大。」莫度多顯然很高興唐森和她意見一致。「唐先生﹐您是聯邦直接派來的空降部隊。等到您完成任務﹐一個報告打上去﹐狠批蒙特驗屍官幾句﹐她就會得到她應得的報酬。」

莫度多只要一開口就滔滔不絕。「不過剛才的事情﹐唐先生﹐我倒覺得不能完全怪蒙特驗屍官。為什麼﹖因為根本沒有完整的屍體可以檢驗﹐再好的驗屍官也無能為力。兇手的行兇手段實在很夠殘忍﹐竟把遇害人活活燒焦﹐好好一個人完全燒成焦炭。唐先生﹐既然人都變成焦炭﹐蒙特驗屍官恐怕也做不了什麼。」

「當然還是有很多可以檢驗的﹐」唐森說﹕「就看驗屍官願意不願意把這案子當回事。」

「唐先生﹐這話您完全說對了﹗」莫度多說﹕「蒙特驗屍官不是我們海默人﹐她始終不把海默城當回事﹐這是她最大的問題。」

「好在我並不靠她。」唐森拿出小鋼管﹐打開鋼管下端的小蓋子看了一眼﹐滿意的說﹕「剛才我趁她不注意﹐採集了死者的遺灰。很多檢驗我可以自己做。」

莫度多笑道﹕「唐先生﹐您的本領真不小﹐出門還自帶隨身實驗室﹗幸好吳宗義廠長碰到您﹐真是他的運氣。當然他被燒焦是他運氣不太好﹐不過如果因此案子能破﹐沒有更多的人遇害﹐還算是幸運的。」

「這位吳廠長﹐」唐森問﹕「他有仇家嗎﹖如果有仇家﹐是不是于家人﹖」

「唐先生﹐您真是料事如神。」莫度多說﹕「當然如果算老帳﹐于家和吳家永遠是仇家﹐但這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羅密歐和朱麗葉兩家結仇也不會超過一百年﹐對不對﹖于寧遠醫生應該不算是吳廠長的仇家﹐其實他倆是合作夥伴。據我們的了解﹐吳宗義的工廠資金大部分 來自于寧遠醫生的投資﹐您就知道他們的關係如何密切了。」

「什麼工廠﹖」

「生化工廠﹐」莫度多一面把車子開進「車立方」停車場﹐一面說﹕「于醫生另外擁有一家美容化妝品公司﹐它經銷的產品主要來自吳宗義的工廠。」

「這位于醫生顯然很能幹﹐又懂得多元發展。但是兩人是合作夥伴﹐並不表示他們不能夠翻臉變成仇人。多的是合作夥伴後來往往變成仇敵。」

「這就是局長要我們調查清楚的。」莫度多把車子開進縮小機﹐說﹕「唐先生﹐下車吧﹐我不希望把您壓扁了。局長一再明確指示﹐即便是警車﹐除非是緊急狀況﹐我們一樣要遵守規矩停車。」

「車立方」像是個巨大的魔術方塊﹐停在「車立方」的縮小機裡的警車不一會就被縮小成孩子的玩具般大小﹐很容易就存入魔術方塊的一格裡。莫度多搖頭說﹕「雖然我知道這是停車最好的方法﹐但我還是不怎麼喜歡這種縮小科技。唐先生﹐您不覺得有點恐怖嗎﹖」

「還好。因為只有無機物才能夠壓縮﹐有機物不行。而且壓縮的比例有限﹐最多三倍半﹐正確的數字是3.572。」

「所以如果人還在車子裡面﹐就會被壓扁﹗」莫度多說﹕「我每次做惡夢﹐都是夢到忘記孩子還在車裡熟睡﹐車子開入縮小機就把孩子壓扁。」

「妳有幾位小寶寶﹖」

「一位都沒有﹐」莫度多說﹕「這是我另外的一個惡夢。好了﹐不談這些﹐我們去拜訪于醫生﹐看他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車立方停車場就在海默舊城步行區的邊緣。海默夜市從步行區輻射狀延伸到附近街道﹐因此這一帶的蛛網橋路擠滿了車輛和行人。唐森不禁覺得奇怪﹕「于醫生那麼有錢﹐為什麼不住新城﹐還要住在舊城這邊﹖」

「有時候越有錢的人反而越保守。」莫度多說﹕「況且舊城住家遠比新城舒服﹐生活機能更好。我們局長的家也離這裡不遠。」

「說到你們針局長﹐」唐森說﹕「于醫生是重要線索。為什麼她自己不來﹐要派妳來取口供﹖」

「局長的孩子艾比才十二歲﹐半大不小的年紀﹐身體又很瘦弱﹐晚上她總不能不回去照料一下。而且﹐」莫度多不無驕傲的說﹕「我們局長最信任我。而且﹐」莫度多不無敵意的說﹕「唐先生﹐您不覺得您的問題有點太多嗎﹖您好像對誰都不信任﹐是誰欠了您什麼﹖」

這下又輪到唐森道歉﹐忙對棕膚女警解釋「懷疑一切」是他的職業習慣。自從來到海默城﹐唐森好像一直在道歉。他告訴自己最好緊緊閉上嘴巴。

于醫生的家幾乎就在蛛網橋路區的正中心﹐是一棟舊式的三層水下樓房﹐四週有相當寬敞的花園。從蛛網橋路望下去﹐唐森可以看到花園裡枝葉扶疏﹐甚至還有一座涼亭。這在寸土寸金的海默舊城應該是不可多得的奢華住宅。唐森的右手習慣性緊握住短鋼管﹐跟隨莫度多走下樓梯。想不到主人于醫生已經站在門口等候。

于醫生是位紅光滿面的胖紳士﹐臉孔圓得像圓規畫出來的﹐唯一令唐森奇怪的是他好像眼睛有問題﹐說話時一直不停眨著左眼。于醫生問清楚兩人是誰﹐就對他們說﹕「兩位請進。針局長打電話告訴我宗義遇害﹐我真是難過極了。宗義死得冤﹑死得可惜﹗我對局長說﹐我願意出一億元懸賞捉拿兇手。這次無論如何要把兇手揪出來﹐替宗義討個公道。」

「為什麼你說吳廠長死得冤﹖」唐森好奇問道。莫度多狠狠瞪他一眼。唐森不理會她﹐繼續說﹕「我是星際聯邦一三四星區六二防區八八分駐所的境遇改造員唐森。我想知道﹐你說吳廠長死得冤﹐究竟冤在哪裡﹖是否兇手殺錯了人﹖」

于醫生愣了一下﹐眨巴著左眼回答﹕「我說宗義死得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我總不能說宗義死得不冤﹐對不對﹖」

莫度多說﹕「于醫生﹐唐先生比較不習慣我們海默人講話的方式﹐請您不要介意。我要問您的是﹐今天下午三點到六點這段時間﹐您在哪裡﹖」

「當然在診所。」于醫生說﹕「我的診所就在一樓﹐所以我今天下午並沒有離開家。我的三位護士都可以作證。兩位護士現在已經下班﹐但是有一位還在值班。」他按一下牆上的電鈕。「我請安棋上來﹐你們可以跟她談談。」

「可以順便看一下你的診所嗎﹖」唐森問。

「請便。我的護士會回答你們的問題。今晚我還有病人和家屬要和我討論手術細節﹐我就失陪了。」于醫生對剛上樓來的漂亮女護士說﹕「安棋﹐這兩位是警察局的人。今天下午吳宗義先生遇害﹐他們有一些問題要問妳。」

名叫安棋的護士點點頭﹐帶他們下樓到于醫生的診所。唐森忍不住問﹕「剛才于醫生對妳說﹐下午吳宗義先生遇害﹐為什麼妳一點也不驚訝﹖」

「因為整個海默城都在談論這樁凶殺案。」護士說﹕「只要走上街﹐就聽到人們在講。」

「但是妳並沒有離開診所一步﹐妳怎麼知道﹖」

「那是于醫生﹐他並沒有離開診所一步。我因為晚上值班﹐中間出去用過晚餐。」護士說﹕「不論是什麼地方﹐媒體都瘋了一樣拼命在報導﹐想要不聽都不可能。」 

唐森左右四顧﹐仔細觀察于醫生的診所。莫度多繼續問護士﹕「今天下午三點到六點這段時間﹐于醫生都在診所嗎﹖」「是的。」

「妳願意到局裡作筆錄﹐證實今天下午三點到六點這段時間﹐于醫生都在診所工作﹖」

「我願意。」

問完兩個問題﹐莫度多就沒有問題再問﹐傻傻看著唐森。唐森心想﹐平常這麼多話﹐到緊要關頭卻變成啞巴。但是他學乖了﹐不再隨意放炮﹐只接下去淡淡問護士一句﹕「于醫生的專業範圍是什麼﹖」

「整容。」安棋護士說﹕「于醫生是海默城最有名的整容醫師。不僅在海默城﹐甚至在整個呼回世界都大大有名。很多人都是遠道從別的地方特地到我們診所來接受治療。」

「那麼收費一定很昂貴﹖」

護士笑笑﹕「為了美貌﹐有人願意花錢的。」

「的確﹐為了美貌…… 」唐森指著一架機器問﹕「這是什麼﹖」

「從太陽系進口的最進步的整容機器。太陽系的女人十分注意容貌﹐因此太陽系的整容機器也比較先進。要不要我仔細介紹﹖」

「不用﹐這份說明書給我看看就夠了。對不起﹐我坐下來讀。」他坐在辦公桌前專心讀說明書﹐莫度多趁機和護士聊天。唐森很快看完了﹐把說明書放回原處﹐然後對莫度多說﹕「我們走吧。」

出了于醫生的家﹐莫度多立刻就有話說了。「唐先生﹐因為您是聯邦的境遇改造員﹐針局長非常尊重您﹐所以我們也都很尊重您。雖然我們知道您很了不起﹐但是您也犯不著對于醫生那麼兇﹐對不對﹖」

「我兇嗎﹖真是天曉得﹗」唐森笑笑﹕「辦案不兇﹐我們辦案人員吃什麼喝什麼﹖古人有個名詞﹐叫作佛洛伊德式失言﹐意思就是一時不小心說出真心話。于醫生無緣無故說吳廠長死得冤﹐妳不覺得很奇怪嗎﹖」

「沒有什麼奇怪。我們海默人講話比較客氣﹐總是替別人著想。」莫度多說﹕「于醫生是本城的名人﹐連針局長都敬他三分。他們于家勢力很大。您大概聽說過﹐現在呼回世界一切大小官職都是民選﹐警察局長也是民選。得罪于家﹐對我們針局長沒有什麼好處。」

「那麼無法破案得罪了吳家﹐對針局長會有好處嗎﹖」唐森說﹕「好了﹐我們不必抬槓。我剛才在于醫生的診所趁那位護士不注意﹐掃描了桌上于醫生的行事曆。因為如果在行事曆上寫字﹐後一頁會有前一頁筆尖留下的凹痕﹐雖然不甚明顯﹐可是使用高解析度的掃描筆仍舊能夠讀得出來。我發現行事曆上面有人寫了幾個字。小點滴。這是什麼地方﹖」

莫度多大為佩服﹐說﹕「咦﹐唐先生﹐我以為您專心閱讀整容機器的使用說明書﹐不曉得您趁機蒐集情報…… 」

其實行事曆寫的是「小點滴晚11時M」﹐但唐森隱藏起後一半沒說﹐也不問莫度多誰是M﹐僅僅問道﹕「小點滴是什麼地方﹖」

莫度多說﹕「小點滴是吃宵夜的地方。現在要去嗎﹖」

唐森考慮了一下。自從在宇航飛梭上吞下情境膠囊到現在﹐他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一顆情境膠囊可以當作宵夜嗎﹖他的結論是不可能﹐何況是這麼一顆包藏禍心的特效情境膠囊﹗

莫度多突然又變得善解人意起來。「唐先生要去小點滴吃宵夜﹐我們就不用到車立方拿車﹐直接走過去比較快。」

對﹐到海默舊城吃宵夜去﹐唐森想﹐天下沒有比吃宵夜更重要﹑更快樂的事﹗ 

第六章 麥老先生有塊地伊呀伊呀哦

艾比躲藏在屋樑上僅足容身的空間﹐聽到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趕快從氣窗鑽出去﹐爬上屋頂。直升機停留在艾比家的垂直上空﹐打開探照燈用強光到處掃射。駕駛員看到艾比在屋頂揮手﹐就逐漸調整直升機的位置。然後兩名重裝備的警察從直升機敞開的側門攀繩而下﹐一先一後在屋頂著地。一位保持戒備﹐另一位把艾比抱上吊椅﹐為他綁好安全帶﹐示意直升機吊起艾比。

艾比在半空中觀察他家四週的蛛網橋路。雖然是夜晚﹐附近倒被探照燈照耀得有如白晝。但老麥唐諾先生和尼克早就失去蹤跡﹐他們一定是聽到直升飛機的聲音就逃走了。艾比最關心的還是飛飛。飛飛呢﹖從空中看不到小黑狗在何處。可是很奇怪的是﹐竟有一群花豹在他家的附近亂竄。動物普通都不會進入蛛網橋路﹐因為他們知道進了蛛網橋路就是死路一條。等到艾比的吊椅升得再高﹐他依稀可以看到舊海默城四周的海洋﹐巨大的水蛇在海裡游泳。巨大的水蛇﹖難道老麥唐諾先生又變成水蛇逃走了﹖

艾比的吊椅接近直升機時﹐姆媽張開雙臂在等著他﹐大聲喊﹕「艾比﹗」艾比還來不及也張開雙臂﹐姆媽就把他連人帶吊椅一把拉進直升機。

艾比暗感欣慰﹐姆媽果然親自坐直升機來救他。可是飛飛卻被壞人綁架了。艾比一想起來就很難過。飛飛因為要保護他﹐設法轉移壞人的注意力﹐才把自己變成狗頭風箏。想不到艾比沒有事﹐反而是飛飛被壞人抓走。

「姆媽﹐我們一定要趕快去救飛飛。」艾比被姆媽拉進直升機裡﹐立刻提醒姆媽。「蛛網橋路到處都是壞人。姆媽﹐遲了飛飛就沒命了。」

「你放心﹐飛飛不是一般的狗狗﹐牠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飛飛是因為保護我﹐才會被壞人抓走。我們一定要去救牠。」

「當然要去救牠。」姆媽說﹕「飛飛的責任就是保護你。有牠在﹐我很放心﹐因為我知道牠會寸步不離跟著你。現在反而有個難題。飛飛不在﹐誰來保護你呢﹖我只好先帶你回警察局。那些人再凶悍﹐總不敢公然到警察局鬧事。」

「我不要去警察局﹐我要跟妳一起去救飛飛﹗」

「不行。」姆媽說﹕「飛飛被綁架到哪裡都不知道﹐所以我們必須到處搜尋。太晚了﹐這些地方都很危險的﹐我怎能帶你去﹖」

「可是飛飛是我的狗狗。我不要去警察局﹐我要跟妳一起去救飛飛﹗」

姆媽有點不高興。「艾比﹐不要再孩子氣。如果我能夠帶你去﹐還會不帶你嗎﹖講理一點﹐我一有好消息就會告訴你。」

艾比看到姆媽發脾氣﹐心裡再有一萬個不樂意也只好安靜下來。直升機在警察局大門前的廣場降落。警察局裡面亂哄哄的﹐像個被戳破的黃蜂窩。幾乎所有的人都動員了﹐不僅是警犬隊﹐連專門檢查海默城下水道和排水系統的水貍大隊都整裝待發。那些水貍套了口罩﹐乖乖站成一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牠們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警犬。艾比想要走過去跟水貍玩﹐卻被姆媽一把抓回來。今天她的火氣特大﹐艾比不敢頂撞她。姆媽要艾比乖乖坐在電腦房裡﹐她說電腦房最安全﹐交待了幾句﹐隨即帶了重裝備的警察大隊衝出去。

各種隊伍都走了之後﹐警察局裡面突然變得非常安靜﹐安靜得反而令艾比心裡發毛。起先電腦房還有一位值班的警察﹐不久她也出去處理事情﹐電腦房裡只剩下艾比一個人和一排排閃爍發光的電腦。

雖然已經是深夜﹐艾比並不覺得睏。他閑得無聊﹐就打開電腦﹐上網去搜索。老麥唐諾先生和尼克帶走飛飛﹐能夠躲到哪裡去﹖尼克沒有什麼資料可查。但是老麥唐諾先生是公車駕駛員﹐海默城公車處應該有關於他的資料。艾比查尋海默城公車處的公車駕駛員資料﹐果然老麥唐諾先生的替身阿凡達首先從螢幕跳出來唱道﹕

麥老先生有塊地

伊呀伊呀哦

他在空地養小雞

伊呀伊呀哦

這裡嘰嘰嘰

那裡嘰嘰嘰

這裡嘰

那裡嘰

這裡嘰

那裡嘰

到處都是嘰嘰嘰﹗

麥老先生有塊地

伊呀伊呀哦

阿凡達唱完一段老詞﹐接下去又繼續唱兩段新詞﹕

麥老先生有塊地

伊呀伊呀哦

他不種地當司機

伊呀伊呀哦

這裡要司機

那裡要司機

大客車

小快遞

消防車

帶雲梯

公共汽車缺司機﹗

麥老先生有塊地

伊呀伊呀哦

麥老先生有塊地

伊呀伊呀哦

他抵押地買機器

伊呀伊呀哦

車裡裝機器

車外裝機器

飛上天

鑽入地

能潛水

會遊戲

你說神奇不神奇﹖

麥老先生有塊地

伊呀伊呀哦

艾比聽了老麥唐諾先生的電腦替身阿凡達唱歌﹐差一點活活笑死。第一段「他在空地養小雞」艾比還聽過﹐第二段「他不種地當司機」和第三段「他抵押地買機器」可能是老麥唐諾先生自己編的吧﹖可見老麥唐諾先生還真喜歡公共汽車﹗艾比沉住氣﹐繼續檢查海默城公車處的車輛動向紀錄﹐果然被他發現一些異常的現象。

他發現老麥唐諾先生平常駕駛的76路公車﹐三輛車中間只有兩輛仍舊在路線上行駛﹐第三輛車卻神秘失蹤了。他查到第三輛車的車牌號碼﹐再通過衛星定位系統搜查﹐發現第三輛車目前所在的位置竟然是在大海裡﹗

這輛76路公車應該就是老麥唐諾先生﹐不﹐小黑狗飛飛開到海裡的那一輛。但是艾比仔細檢查它的位置﹐發現它並不在接近蛛網橋路的近海。公車好像後來又被人移動過﹐竟在離岸相當遠的海底。這怎麼可能﹖

艾比用手指一撳﹐放大螢幕上面失蹤公車的位置附近的海域圖。螢幕上面一片淡綠色﹐看不出什麼。但是再仔細看﹐可以看到淡綠的海有一些墨綠的條紋。艾比檢查相關地理資料﹐發現這一帶的水域本來就是海默舊城外海的珊瑚礁區﹐海底地形崎嶇。公車被移動到這裡﹐的確不容易被人發現。艾比靈機一動﹐這是否就是上學期歷史老師講的﹐呼回傳說裡海底城的所在地﹖

海默人一向就相信海默的外海有個海底城﹐但是沒有人知道究竟在哪裡。76路公車落在海裡﹐卻自己移動到珊瑚礁區﹐似乎間接證實海底城不是海默人的幻想。

有了這個大發現﹐艾比興奮極了。這時剛好姆媽通過警用無線電話和他聯繫。艾比說﹕「姆媽﹐我知道飛飛被帶到哪裡去了。他被抓到海底城﹗」

「飛飛被囚禁在海底城﹖什麼海底城﹖」

艾比就把他的大發現告訴姆媽﹐又說﹕「如果壞人把海底城建在珊瑚礁區﹐別人很不容易發現海底城的秘密。而且﹐那個假老麥唐諾先生﹐牠根本就是條大水蛇﹐才會鑽到海底去。」

「雖然很荒唐﹐但也不是全無可能。海底城可能是壞人的走私貿易和運輸中心﹐主要的貨倉就藏在珊瑚礁底下。艾比﹐你注意看﹐在珊瑚礁附近有沒有類似通風口的裝置﹖」

「姆媽﹐我沒有看到通風口﹐可是珊瑚礁附近有一條長長的灰黑色痕跡﹐不知道是什麼。」

「這可能就是通風口了。好﹐我立刻帶人坐直升機過去搜查。」姆媽說﹕「艾比﹐你真聰明。艾比﹖艾比﹗」

但是艾比再也無法回答。他眼睜睜面對指著他的黑洞般的槍口﹐心想姆媽一再說警察局裡面最安全﹐姆媽竟然完全錯了﹗
               

第七章 境遇改造員唐森在小點滴的奇遇 

棕膚女警莫度多把唐森帶到小點滴門口﹐自己卻不肯進去﹐說﹕「唐先生﹐我就在這裡向您告辭﹐先回家了。等會吃完宵夜﹐您可以叫出租汽車回旅館。」

唐森本來還以為小點滴是家小吃店﹐想不到竟是棟六層大廈。和海默舊城其他的水下大樓一樣﹐這六層大廈是從地面往地底生長的。唐森從小點滴的大門口向下頭張望一眼﹐不禁驚嘆不已。每層樓都開著一排落地長窗﹐窗沿掛著霓虹燈﹐裡面燈火輝煌。每層樓裡面都擠滿了顧客﹐傳出陣陣鬧聲和音樂﹐分明是座不夜城。

「什麼宵夜店竟然有這麼大的排場﹐這還算小點滴嗎﹖」

女警莫度多不禁笑了。「稱它為小點滴確實有點委屈﹐因為它的歌舞節目實在不輸給任何一流的觀光飯店。不過小點滴的宵夜倒是宇宙馳名﹐外星來的觀光客都愛來這裡見識見識。但是它的價錢不便宜。人們愛說﹕小點滴大破財。唐先生要有心理準備。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唐森可以理解為什麼莫度多急著先告退。到底她是女警察﹐除非是執行任務﹐否則不宜涉足這類風月場所。如果莫度多留下來﹐他們兩人都難免尷尬。那麼他自己呢﹖唐森聳聳肩膀。他是境遇改造員﹐有什麼情境不能夠適應﹑不能夠改造的﹖

莫度多臨去又回頭對他說﹕「對了﹐唐先生﹐您一定不習慣吃蟲卵之類的呼回風味小碟。我建議您只點麵食﹐因為麵食無論在宇宙何處都差不多﹐吃了也不擔心腸胃出問題。拜拜。」

唐森謝謝莫度多的忠告﹐昂首闊步走進小點滴。大門兩旁的兩排女招待員一齊鞠躬歡呼﹕「客至﹗唐先生﹐歡迎歡迎。」

唐森吃了一驚﹐然後又釋然。小點滴一定裝設了個人信用卡遙感識別器﹐能夠直接閱讀他身上佩戴的宇宙萬邦信用卡。這麼看來﹐至少在商業應用方面﹐呼回世界的科技發展並不落後其他先進星球多少。

一群千嬌百媚的女招待蜂擁圍上來。唐森右手接過一位藍衣女招待遞上的熱毛巾﹐左手拿了另一位紅衣女招待奉上的冰甜酒﹐簡直有點忙不過來。好在第三位黃衣女招待沒有獻上什麼﹐可是她嬌聲說﹕「唐先生﹐您的朋友在等您﹐請您跟我走。」

這次唐森倒是真的吃了一驚。「我的朋友﹖我在這裡沒有朋友。」

黃衣女招待咯咯笑道﹕「唐先生﹐放心好了﹐是您的朋友不會錯。請您跟我走。」

唐森只好跟她走﹐他的耳邊似乎有人輕聲唱道﹕「唐森你大膽的跟我走﹐跟我走﹐莫回頭﹗」

聲音重覆好幾次。唐森聽了一會﹐忍不住問帶路的女招待﹕「是妳在唱歌﹖」

黃衣女招待含笑看他一眼﹐嬌聲說﹕「誰在唱歌﹖」

唐森想重覆唱給她聽﹐又覺得這實在太怪異﹐女招待會以為他自作多情﹐改問﹕「我的朋友﹐他等我很久了﹖」

「夏娃娃魯小姐剛到沒有多久。您放心﹐她是我們這裡的常客﹐朋友很多﹐不會寂寞的。」

夏娃娃魯。唐森咀嚼這個名字﹐肚內的情境膠囊沒有任何反應。等一會﹐有了﹗唐森的腦海裡突然出現有關的訊息。夏娃娃魯是海默城的呼集團旗下的記者。呼集團擁有呼報社﹑呼週刊﹑呼電視等﹐在海默城極有影響力。夏娃娃魯在呼報社工作已經有三年﹐最先跑文教新聞﹐最近才改跑社會新聞。

「我明白了﹐原來夏娃娃魯是記者。這真太好了﹗即使我們現在還不熟﹐很快就會變成好朋友。」 

黃衣女招待不免又看唐森一眼﹐她一定覺得這位客人有神經病。但是唐森實在太高興﹐顧不得女招待的反應。肚內的情境膠囊一旦有反應﹐他就不再是單槍匹馬﹐所有情境改造的資源他都可以通過情境膠囊運用自如。當然﹐他和針局長今天能從海底脫險﹐情境膠囊應該已經起了作用﹐但是他還是渴望直接獲得證實。現在情境膠囊肯定已經啟動﹐唐森太高興﹑真的太高興了。

他的耳邊似乎有人繼續輕聲唱道﹕「唐森你大膽的跟我走﹐跟我走﹐莫回頭﹗」

唐森回應道﹕「只要你告訴我往哪裡去﹐我就放心跟你走。」

帶路的女招待聽見了﹐聳聳肩膀﹐她對唐森的奇異舉止似乎已經見怪不怪。唐森遠遠看到一堆男人包圍著一位坐在沙發上的金髮女子﹐他知道一定就是夏娃娃魯。那位呼回女郎也看到唐森﹐笑著對他招手。

「我親愛的﹐你終於來了。」

所有的人﹐包括帶他來的黃衣女招待﹐都定睛看著唐森﹔唐森則定睛看著夏娃娃魯。金髮女郎的皮膚略嫌黝黑﹐雖然穿著樸素﹐但是身材火爆﹐大眼高鼻﹐無疑是個美人胎子。唐森輕輕握住夏娃娃魯向他伸出的纖纖玉手﹐低聲說﹕「妳好。我是星際聯邦一三四星區六二防區八八分駐所的境遇改造員唐森。」

夏娃娃魯一揮手﹐包圍她的人知趣散去。她拍拍沙發對唐森說﹕「唐森先生﹐請坐。」

「謝謝。」唐森說﹕「我應該稱呼妳為夏小姐﹐還是夏娃小姐﹐還是夏娃娃小姐﹖」

「難道你的情境膠囊沒有告訴你﹖」夏娃娃魯不懷好意說﹕「都不對﹐應該是夏娃娃魯小姐。夏娃娃魯既是姓也是名﹐所以你不能把夏娃娃魯截斷。你不可以把我鋸成兩節。」

唐森並不驚奇夏娃娃魯也知道他有情境膠囊﹐坦然說﹕「不敢﹐情境膠囊也有技窮的時候。夏娃娃魯小姐該不會是蓋文族吧﹖因為只有蓋文人的姓也就是名。」

「你看我長得像蓋文人嗎﹖我有幾根手指﹖」夏娃娃魯顯然有些惱怒﹕「既然是聯邦的境遇改造員﹐怎會這麼缺乏常識﹖要知道宇宙之大﹐並不是只有蓋文族的姓才是名。」

唐森又趕緊道歉。夏娃娃魯揮手說﹕「算了算了。唐森﹐你當然知道我是呼報社的記者﹐可是你知道今晚我為什麼要找你﹖」

「因為白天發生的連環凶殺案﹖」

夏娃娃魯說﹕「當然白天發生的大案子等會我們也要談﹐不過這倒還是次要。我主要想採訪你。」

「採訪我﹖我有什麼好採訪的﹖」

「你是聯邦的境遇改造員。我們的讀者都對境遇改造很有興趣﹐想知道你對境遇改造理論的看法。」

又來了﹗唐森最怕就是這個﹐連忙搖頭說﹕「我雖然是聯邦的境遇改造員﹐只是奉命行事﹐對境遇改造理論沒有任何看法。退一步說﹐即使我有看法﹐也不方便告訴妳﹐在你們的報紙上發表我個人意見。我現在有任務在身﹐不能胡言亂語。夏娃娃魯小姐一定能夠諒解我的苦衷。」

「這樣好了﹐談談你為什麼決定成為聯邦的境遇改造員﹖你是我採訪的第一位境遇改造員。我們的讀者都對境遇改造員的工作很感好奇﹐他們想知道﹐什麼樣的人會從事這種工作﹖有膽量的人﹖愛冒險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需要錢的人。」唐森說﹕「境遇改造員的工作﹐都是有錢人不願幹的活。」

「不怕死的人﹖」

「那倒未必。境遇改造員的任務並沒有一般人想像那麼危險。我不是為情境署做招募宣傳﹐但是境遇改造員的工作和一般的公務員其實差不多﹐如果小心執法﹐出事機會不大。待遇不錯﹐有年終獎金﹑退休金和特別任務加給。每年還有三星期休假。」

夏娃娃魯忍不住笑出聲來﹕「給你這麼一講﹐境遇改造員簡直成了朝九晚五的公務員﹐無趣極了。是否你想故意誤導我們的讀者﹖」

「為什麼我要故意誤導貴報的讀者﹖」

「或者你避重就輕﹐不願意講出境遇改造工作的真相。」夏娃娃魯說﹕「唐森先生﹐我不是剛出道的年輕記者﹐請你不必把我當作傻瓜。」

「對不起﹐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唐森說﹕「夏娃娃魯小姐﹐我實在有點餓。假如妳不介意的話﹐我們不妨邊吃邊聊。」

他點了碗扁湯麵和三樣呼回風味小菜。夏娃娃魯說她不餓﹐只點了杯飲料﹐一邊看他吃﹐一邊繼續詢問。碰到這位難纏的女記者﹐唐森只有自嘆倒楣。

「唐森先生﹐我知道你不想談﹐但是我還是要回到境遇改造理論﹐你不願意表達意見也沒關係。」夏娃娃魯顯然還不死心。「你知道﹐呼回世界有大半數城市已經廢止死刑﹐另外一小半城市還沒通過﹐這裡頭包括海默城。本來廢死已經列入下次市民公投項目﹐應該會順利通過。但自從連續發生凶殺案﹐大家又開始熱烈討論是否應該廢止死刑的問題。很多人認為﹐如果廢止死刑﹐對這種殘忍成性的殺人兇手就無法制裁﹐所以萬萬不能廢死。唐森先生﹐你覺得呢﹖」

「唔唔。」唐森暗嘆﹐為什麼情境膠囊不事先警告他﹖害他連安安靜靜吃頓宵夜的機會都喪失﹐早知如此不該來。扁湯麵裡面有許多花花綠綠像蝦米般的作料。唐森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又怕是蟲類。轉念一想﹐蝦不就是水裡的蟲﹖這麼一想就硬著頭皮繼續吃。夏娃娃魯看著他吃﹐卻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似乎即使他吃到活蟲一樣見死不救﹐繼續發表她的宏論。

「我個人反對死刑﹐但是我們的確不能放棄制裁兇手的唯一利器。」夏娃娃魯說﹕「有一種說法是境遇改造員可以複製兇手殺人當時的情境﹐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讓他一遍遍嘗試被殺的痛苦滋味﹐永無休止。這樣的懲罰﹐也許可以代替死刑。你同意不同意這種說法﹖」

「唔唔。」

「比如說﹐連環殺人兇手被抓到以後﹐你願意複製他殺人當時的情境﹐讓他一遍遍嘗試被殺的滋味嗎﹖」

「這要看情境署怎麼決定﹐我就怎麼執行。」

「如果情境署袖手旁觀﹐要境遇改造員自行決定﹐你怎麼辦﹖」夏娃娃魯認真說﹕「唐森先生﹐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調查過近十年一三四星區境遇改造的案例﹐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案例﹐情境署責成境遇改造員就地裁決。所以境遇改造員的權力其實非常大﹐你不可能不知道。」

夏娃娃魯睜大眼睛看著他。唐森簡直食不知味﹐放下麵碗嘆口氣說﹕「夏娃娃魯小姐﹐我本來是到小點滴吃宵夜﹐嚐嚐你們海默城的傳統美食﹐妳何苦一再相逼﹖」

「真對不起。但是你並不只為了吃宵夜來小點滴。」夏娃娃魯絲毫不放鬆﹕「你想要找一個人﹐那個人叫作M﹐對不對﹖我知道M是誰﹐他已經走了﹐但是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夏娃娃魯竟連M都知道﹐但唐森並未覺得驚奇。不論這位厲害的女記者說什麼﹐他都不會感到驚奇。「現在我誰也不想找﹐只想回旅館去睡覺。」

「聯邦的境遇改造員怎可知難而退﹖這太不符合境遇改造員的英雄形象了﹗」夏娃娃魯說﹕「這樣好了﹐我們合作。我可以帶你去找M﹐條件是你接受我的採訪時必須實話實說。」

「不可能的﹐聯邦的境遇改造員還不至於這麼沒出息。」唐森站起來﹐對夏娃娃魯說﹕「夏娃娃魯小姐﹐我們後會有期。」

他也不管夏娃娃魯如何回應﹐走到門口櫃檯結了帳。大門兩旁的兩排女招待員一齊鞠躬歡送﹕「再會﹗唐先生﹐謝謝光臨。」

唐森走出小點滴的大門﹐一輛大紅色的摩托車衝到他面前﹐差點撞到他﹐好在唐森還算身手敏捷﹐閃向一邊避過。騎車的長腿帥氣女子脫下頭盔露出一頭金髮﹐摔動長髮說﹕「好啦﹐我帶你去找M﹐沒有任何附帶條件。」

「為什麼突然變得這樣好心﹖」

「就算我天良發現好了。或者說﹐我也想見識見識聯邦的境遇改造員如何辦案。這樣的合作﹐不算過分吧﹖」

唐森想了想﹐這麼晚了﹐即使他要回旅館也得有人送他﹐何況……但是他又得坐人家的車﹐而且每下愈況﹐這次坐的是摩托車後座﹐不會又摔到海裡去吧﹖這麼漂亮的大美人﹐他又不方便一把摟住對方﹐坐在後座豈不危險萬分﹖

「放心﹐」夏娃娃魯好像能夠閱讀他的念頭﹐戴上頭盔說﹕「我的騎術很好﹐不會出事的。」

或許不會﹐或許會。唐森知道情境膠囊已經啟動﹐他不必再擔心什麼。但他仍舊下意識摸摸口袋裡的短鋼管。

他坐上夏娃娃魯的摩托車﹐不敢大膽摟住女子的纖腰﹐只好用雙手緊緊抓住機車架子。「坐好了。」她一聲嬌吼﹐推下面罩﹐這位霹靂嬌娃就飛車衝向蛛網橋路。唐森坐不穩﹐不能不乘勢摟住夏娃娃魯的纖腰。他滿臉通紅﹐幸好夏娃娃魯看不見他。

「我們去哪裡﹖」唐森一連問了好幾次﹐夏娃娃魯哈哈大笑。

「何必問﹐這樣亂闖亂衝不是很過癮嗎﹖」摩托車飛到半空中﹐然後落在蛛網橋路的另外一段﹐幸好沒有落海。「我帶你去一家古玩店。」

「妳說是夜店吧﹖」

「不是夜店。古玩店。」

「半夜三更去古玩店﹐」唐森說﹕「好像有點奇怪。」

「半夜三更不去古玩店﹐什麼時候去﹖」夏娃娃魯說﹕「這家古玩店名叫三個小金人﹐你會喜歡的。」

唐森暗道僥倖。原來唐森在于醫生的診所趁護士不注意﹐掃描了桌上于醫生行事曆的前一頁﹐上面有幾行字。他對莫度多提到小點滴﹐並未提及全文是「小點滴晚11時M」。他也未對莫度多提及﹐另外一行字寫的正是「三個小金人」。

夏娃娃魯的摩托車駛得飛快﹐漸漸往高處走﹐遠離開海默城。唐森不免心生疑惑﹕「夏娃娃魯小姐﹐這家三個小金人古玩店會開在山上嗎﹖這路好像越走越偏僻。」

「怎麼﹐你害怕了﹖」夏娃娃魯說﹕「我還以為聯邦的境遇改造員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

摩托車駛進彎彎曲曲的山路﹐到了山頂﹐夏娃娃魯終於停了下來。唐森走到山崖邊﹐海默城的夜景盡收眼底。夏娃娃魯指給他看舊海默城和新海默城的相關位置。新海默城的高樓大廈依著山邊﹐然後是一條閃爍著燈火的長長的路﹐連接到舊海默城。有趣的是舊海默城每區的燈火顏色各不相同﹐中央區是藍色﹐然後是橙黃色﹐外圍是白色。這片燈海一直延伸到大海裡﹐變成星羅棋布的漁火。然而遠遠看去﹐只有各種顏色的燈火密集或疏鬆的區別﹐卻無法分辨什麼是海什麼是陸。

唐森觀看半晌﹐點頭說﹕「海默燈海果然名不虛傳。謝謝妳帶我來這裡欣賞夜景。」

「我去過你們閃族的首都加得藍。」夏娃娃魯不無感慨說﹕「加得藍那些高聳入雲的萬丈巨廈﹐蜿蜒山嶺的億兆金城﹐我們呼回世界都沒有。但是我們總還有些別的。我住在加得藍時﹐特別懷念海默的夜景﹐時時思念這個地方。許多呼回人去了加得藍就不想回來﹐他們甚至看不起呼回世界。可是我決定還是回來這裡。」

「要我是妳﹐也會選擇回到海默城。」唐森認真說﹕「夏娃娃魯小姐﹐有一點我必須澄清。我並不是閃族人。」

「你既然不是閃族人﹐為什麼要當境遇改造員﹖」

唐森乾笑兩聲說﹕「這是太長的故事﹐改天有空我慢慢講給妳聽。」

「你講。我們現在都有空﹐你可以講一整個晚上。」

「不是要去三個小金人古玩店嗎﹖」

「誰在乎什麼三個小金人古玩店﹗你講。」

唐森考慮了一下﹐說﹕「好吧﹐只要妳有興趣聽…… 」

他選擇山崖邊一塊大石坐下來﹐眺望著海默城夜景的一片燈海﹐講述他的過去。「我是孤兒。我們家是西魯星人。妳知道﹐西魯星過去一直被閃族帝國統治﹐幾次被閃族屠殺﹐都沒有屈服﹐最後終於贏得獨立。我爸在第四次星際戰爭時參加聯軍的遠征軍﹐在攻擊閃族的前哨星球時陣亡﹐但是一直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有人說他並沒有死﹐也有人發誓看到我爸加入反抗閃族的游擊隊。

「四戰結束後﹐我媽帶著我到閃族世界的三十一個星球﹐一個星球一個星球繼續尋找。她受盡千辛萬苦﹐不幸在走完最後一個星球後病故﹐可能因為她找不著我爸已經心碎。有一對好心的閃族老夫婦收容了我。但是那時候我心裡一直不平衡﹐對閃族非常反感﹐不想依賴養父母的資助繼續求學。所以從公立中學畢業後﹐就報考聯邦技術學院﹐畢業後通過會考進入情境署﹐成為聯邦的境遇改造員。

「我選擇住在閃族統治的星球﹐因為我媽的墳在那裡﹐我不忍心離開她。我不能把她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星球﹐隔著多少光年的太空﹐她想回家也找不到路回去。」

唐森說著哽咽了。夏娃娃魯說﹕「原來如此。對不起﹐我剛才錯怪你﹐還以為你是閃族子弟。我和從前的你一樣﹐對閃族非常反感﹐因為我的戀人也死在閃族手裡。你說你不願離開你母親的墳﹐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連戀人的墳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他最後一次離開時對我說﹐萬一他戰死﹐以後如果要見面﹐就到我們從前約會經常去的原野找他。那片原野現在遍地黃花﹐或許其中有一株就是他。」

看到夏娃娃魯傷心流淚﹐唐森不免緊緊握住她的手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不必說妳錯怪我﹐根本沒有關係的。很多人以為聯邦的境遇改造員都是閃族人﹐其實並不是這樣。」

夏娃娃魯收淚道﹕「聽你的口氣﹐現在的你對閃族不再反感﹖」

「怎麼說呢﹐」唐森嘆道﹕「大概現在我比較成熟﹐我明白閃族人和我們一樣是人﹐一樣逃不過生老病死的過程。其實都是人﹐但是因為誤解互相不信任﹐甚至互相屠殺。閃族人誤解我們﹐我們誤解閃族人。這樣冤冤相報﹐永無止境。」

「那麼可能我沒有你成熟。」夏娃娃魯說﹕「到現在我還是很恨閃族人。但是我同意你說的﹐人和人彼此需要了解﹐因為有時候還是免不了必須彼此合作。我以為你是閃族人﹐所以本來要帶你去三個小金人古玩店﹐介紹你認識幾個海默城的重要人物。」

就在這時﹐夏娃娃魯的無線電話突然響了。她接電話講了幾句﹐二話不說立刻跳上摩托車。唐森知道她改變主意﹐也趕緊上車。她一路沉默﹐送唐森回到新海默城唐森住的旅館﹐停住車仍不說話。唐森下了摩托車﹐還來不及講一句「謝謝」﹐夏娃娃魯已經揚長疾駛而去。
 

 第八章 壞脾氣的變種太空水貍 

如果不是壞人拿槍對著他﹐艾比倒真是得其所哉。並不是每天都有人帶他坐直升機﹐也並不是每天都有人陪著他玩捉迷藏的遊戲。可惜飛飛不在他身旁﹐不然他可以繼續快樂玩下去﹐一直到姆媽回來。

而且﹐是什麼樣的壞人拿槍指著他啊﹗艾比從來不知道水貍有這麼聰明﹐居然會說話﹐並且還能使用武器。那隻綁架他的水貍正拿槍指著他大聲說﹕「把口袋裡的東西都掏出來。」

「好啊﹐都在這裡。」艾比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堆放在桌上。「你看﹐沒有無線 電話也沒有任何電子玩具。」

「不許碰﹗」水貍兇起來時還真像回事。「走。」

「去哪裡﹖」

「不許問﹗」水貍說﹕「你是俘虜。俘虜沒有資格問任何問題。」

「你是變種太空水貍﹐所以才會說話﹐對不對﹖真好玩﹐我從來沒有見過變種太空水貍。」

「胡說﹗我不是變種太空水貍。」水貍說﹕「你才是變種太空艾比。」

水貍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令艾比很訝異。「是的﹐我是艾比。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亞當七世。」

「亞當七世。那麼你爸爸是亞當六世﹐爺爺是亞當五世﹖」

「當然。你怎會這麼笨﹖」亞當七世不耐煩說﹕「我雖然是水貍﹐絕不會回答這種笨問題。況且你是俘虜。俘虜沒有資格問任何問題。」

「亞當七世﹐你真是隻壞脾氣的變種太空水貍。」艾比說﹕「小心﹐壞脾氣的結果是沒有人願意和你做朋友。」

「笑話﹗誰在乎朋友﹖」

亞當七世嘴裡雖這麼說﹐到底有點顧慮﹐不再一昧責罵艾比。水貍握著槍逼迫艾比走出電腦室。艾比說﹕「亞當七世﹐你知道這裡是警察局嗎﹖你逃不出去的。」

「我逃不出去﹐你也活不了。」水貍說﹕「記住﹐你敢喊叫一聲﹐你就死定了。」

艾比心想﹐你不過是隻小小的水貍﹐我還真的怕你不成﹖亞當七世走到走廊盡頭的牆角﹐打開地上的下水道蓋子﹐竟然示意艾比爬進去。

「這麼窄小的下水道﹐我進不去的。」艾比抗議道﹕「亞當七世﹐人可不是水貍。」

「你的頭明明可以進洞。頭過身便過﹐懂嗎﹖」亞當七世吼道﹕「無論人或任何動物都一樣﹐頭過身便過﹐男兒當自強。進去﹗」

艾比無奈﹐只好爬進下水道﹐水貍緊緊跟隨在後。洞裡一片漆黑。起先他們接近垂直角度往下爬﹐爬了一會﹐下水道從垂直逐漸變為水平﹐雖然依舊窄小﹐但是好爬多了。艾比擔心從哪裡沖來污水把他們淹死﹐好在下水道除了底部有些積水﹐其他倒還乾淨。又爬了一會﹐亞當七世突然喊停﹐在黑暗裡叮叮咚咚敲打了一陣﹐又搬開一個蓋子。他們爬進連接的洞穴﹐沒有多久豁然開朗。這洞竟有兩﹑三個人高﹐而且每隔一小段路牆上就有一盞長明燈。水貍並不需要燈光照明﹐所以這地道顯然是為了人設計的。但是誰會使用這地道呢﹖

遠處有汽車引擎的聲音﹐車頭燈的亮光越來越接近。一輛冒著黑煙的老舊黃色公共汽車在他們面前停下。艾比看清楚公車的路線牌子……

「76路﹗」艾比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那輛76路公車不是遠在珊瑚礁的海底嗎﹖現在這輛又從何處來的﹖公車的車門慢慢打開﹐一位白髮老者微笑著走下車來。

「麥唐諾先生﹗」

「艾比﹐我們終於又見面了。」老麥唐諾先生說﹕「我怕你找不到路﹐特地差遣亞當七世去接你。」

水貍嘀咕道﹕「不是找不到路﹐是他不肯來。」

「亞當七世﹐你今天表現不錯。」老麥唐諾先生拍拍水貍的頭。艾比知道水貍和老麥唐諾先生是一夥﹐那麼飛飛一定也在這裡。

「飛飛呢﹖」

老麥唐諾先生呵呵直笑﹐水貍也咧開嘴。

「你還沒看到﹖」老麥唐諾先生把身上的黑色披肩解下﹐往地上一扔。那披肩自動收捲成為一條小黑狗﹐艾比歡呼一聲﹐摟著小狗。

「飛飛﹗」

飛飛也忙著舔他的臉。「真對不起﹐艾比﹐我沒能保護你。」

「不要這麼講﹐我們都平安就很幸運了。」

老麥唐諾先生說﹕「說得不錯﹐總算大家都平安。我們走吧﹐兩位請上車。」

亞當七世說﹕「麥唐諾先生﹐我就不去了﹐免得水貍大隊少了一員要角﹐引起人類的疑心。這些人類笨得像什麼似的。他們要我們負責檢查下水道﹐不是頭殼壞掉嗎﹖哈哈。」

亞當七世迅速消失在連接大隧道的洞穴裡。艾比和小黑狗上了公車﹐老麥唐諾先生發動引擎﹐公車沿著漫長的地道緩緩行駛。本來艾比以為這是唯一的地道﹐但是不久他們來到三岔路口﹐過了一會又是一個三岔路口。艾比很快就記不住老麥唐諾先生選擇哪條路。現在即使老麥唐諾先生讓他下車﹐他也走不回去了。

「飛飛﹐這真是地底的迷宮。誰建造地底世界的迷宮呢﹖」

「我們回不去了﹐艾比。」飛飛自責說﹕「都是我不好﹐我應該記住回去的路﹐但是我實在記不住。我太沒用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姆媽。」

飛飛不講姆媽還好﹐一提到姆媽﹐艾比也忍不住大哭。哭到後來﹐連老麥唐諾先生都忍受不了﹐停住車對艾比說﹕「不許再哭﹗要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雖然你還是小孩﹐也要練習表現得很堅強。再哭就不是呼回好男兒﹐我要請你下車自己走﹗」

艾比嚇得不敢再哭。老麥唐諾先生繼續開車﹐冒著濃煙的公車搖搖晃晃﹐經過一個又一個路口。艾比注意到有的路口其實並不是路口﹐而是一小方一小方開闢的園地﹐頂上都有個人工小太陽﹐照耀著底下園地裡綠油油的各種植物。艾比問老麥唐諾先生說﹕「地底世界還有菜園﹖」

「地底世界不但有菜園﹐還有果園和麥田。」老麥唐諾先生說﹕「地底世界生產的果蔬糧食﹐夠養活海默城半數人口。別的我不敢說﹐有一點我可以保證﹕以後不論有沒有洪水戰爭天災人禍﹐海默城不會再有大飢荒。只要我經營的地底世界存在一天﹐易子而食的慘劇就一天不會發生。」

「可是萬一地底世界淹水呢﹖」飛飛忍不住問。

「不會的。」老麥唐諾先生很有自信的說﹕「地底世界的隧道和防水牆都是我親自設計的﹐保證不會淹水﹗」

公車公車搖搖晃晃終於到了地道的盡頭停了下來。老麥唐諾先生要他們下車。原來地道的盡頭是一架巨大的升降機。兩個人和一條狗進入升降機﹐門關上後﹐升降機就緩緩下降。兩邊的大玻璃窗顯現出海底的奇觀﹐一叢叢漂亮的珊瑚礁和海草﹐各種顏色的魚群遊弋其中。

「這就是海底城﹖」艾比問。

「對的﹐」老麥唐諾先生點頭說﹕「艾比﹐你終於到了海默珊瑚礁區的海底城。」

艾比在課本和故事書裡面讀到過許多關於海底城的故事﹐再沒有想到自己會親身來到海底城﹐簡直興奮極了﹐連珠炮般問老麥唐諾先生一大堆問題﹐後者都笑而不答。艾比幾乎忘記老麥唐諾先生是壞人﹐吵著要老麥唐諾先生帶他參觀海底城。老麥唐諾先生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參觀吧。他們出了升降機﹐就是海底城的指揮中心。老麥唐諾先生要艾比和飛飛到指揮中心一旁的小房間去休息﹐自己回到指揮中心去處理事情﹐在一排排電腦間東奔西跑忙碌得很。

今天經歷太多太多事情﹐艾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哪裡睡得著﹐到最後實在太累了﹐終於迷迷糊糊睡去。他一覺醒過來﹐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就跑回指揮中心。老麥唐諾先生仍然在忙碌﹐小黑狗飛飛倒乖乖坐在老麥唐諾先生旁邊陪著老人家﹐看起來很得老人家的歡心。艾比再度提起參觀海底城。老麥唐諾先生被艾比吵不過﹐最後只好說﹕

「我實在沒空﹐讓諾基帶你們去好了。」

「諾基﹐諾基是誰﹖」

老麥唐諾先生指指地上。艾比這才注意到地上有隻褐色的巨大蟑螂﹐兩隻觸鬚正不停左右擺動。

「老天﹐諾基是隻大蟑螂﹗」艾比十分嫌惡﹐說﹕「我寧可請亞當七世帶我們去﹐至少亞當七世是水貍。」

「是蟑螂又怎麼樣﹖」有個聲音說﹕「小小年紀﹐不要隨便就歧視別的生物。在學校老師怎麼教你的﹖你難道不知道﹐一切生物都生而平等嗎﹖」

「哇﹐好厲害﹐會說話的蟑螂﹗」艾比說﹕「麥唐諾先生﹐蟑螂怎麼會說話﹖別告訴我﹐它是變種太空蟑螂。」

「我不但會說話﹐還會唱歌和講笑話。我是全能的蟑螂。」諾基說﹐翹起兩隻觸鬚。「你稱呼我變種太空蟑螂﹐一點都不過分。」

艾比雖然非常想參觀海底城﹐到這時候不能不堅決說﹕「麥唐諾先生﹐我不要諾基帶我參觀海底城﹐不然我寧可不去。」

飛飛跑過去嗅嗅諾基﹐一張口咬斷諾基的一根觸鬚﹐蟑螂立刻倒在地上發抖。艾比大驚說﹕「飛飛﹐我說不要諾基帶我參觀海底城﹐但是你也不必咬傷它。」

小黑狗不但不停止﹐反而再補上一口﹐咬斷諾基剩下的一根觸鬚。蟑螂不再動彈。飛飛說﹕「放心﹐諾基不是活蟑螂。它是遙控的機器蟑螂。」

這時有人哈哈笑道﹕「還是飛飛聰明﹐一眼就看出諾基是遙控的機器蟑螂。」

「尼克﹗」艾比聽出是他的鄰居尼克的聲音。一位帥氣的年輕人從布帘後面走出來﹐把機器蟑螂撿起來放入一個小盒。這人果然是尼克。艾比對尼克可沒有好臉色。飛飛倒很友善﹐搖著尾巴跑過去嗅尼克。尼克笑說﹕「飛飛你放心﹐我可不是遙控的機器人。」

「小心這傢伙﹐飛飛﹐你變成狗頭風箏時﹐尼克還想用鳥槍打你。」

「你以為我真會這樣做嗎﹖」尼克說﹕「拿汽槍不過是嚇唬嚇唬飛飛。」

「反正你不是好人就對了。」艾比說﹕「尼克﹐我一直以為你是我的好朋友﹑好鄰居﹐沒有想到你竟然這麼狠心。」

尼克聳聳肩。「我是不是好人﹐現在並不重要。喂﹐小子聽著﹐你不要諾基帶你參觀海底城﹐我可以帶你去。」

「慢著。」老麥唐諾先生說﹕「尼克﹐你要帶他們去參觀海底城可以﹐但是千萬不要忘記他們的身分。他們是俘虜﹐懂吧﹖所以不許到處亂跑。」

尼克點點頭﹐正要轉身﹐老麥唐諾先生又說﹕「尼克﹐昨天變形金剛車被人偷走開入海裡。幸好我裝了自動駕駛儀﹐它自己找路回來。我後來開過車﹐似乎沒有大問題。但你還是要徹底檢查有沒有什麼不易察覺的損害。」

「我知道﹐我會做好維修工作。究竟誰偷的﹐你我心裡都有數。」尼克轉身對艾比和飛飛說﹕「兩位要知道﹐你們的身分是俘虜﹐不許到處亂跑。現在兩位請跟我來。」

艾比和飛飛跟隨著尼克﹐再度進入海底城的龐大升降機。(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