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的世界(9-12章) (張系國)

小說
多餘的世界(9 - 12章)                    張系國
 
 
(編按﹕張系國的最新長篇科幻小說《多餘的世界》是科幻小說﹑間諜小說及青﹑少年小說的綜合﹐紙本將由洪範書店出版。張系國的野心是創造新類型的科幻﹐讓更多讀者都能欣賞而且喜愛。《多餘的世界》是「海默三部曲」的第一部。第二部《下沉的世界》和第三部《翻轉的世界》繼續敘述聯邦境遇改造員唐森的傳奇故事。《多餘的世界》電子書已經出版﹐售價是$4.25美元(約125元台幣)。訂單在﹕https://readmoo.com/author/page/2 )
 
第九章 三個小金人古玩店的秘密

唐森一覺醒來﹐旅館床旁小几上的鬧鐘的指針已在九點十分。昨晚臨睡前預先設定的警鈴竟然沒響﹗他自覺慚愧﹐連忙跳下床。

「太遲了﹗」他對自己說。大半個早晨就這樣浪費掉﹐他的調查工作到現在還沒展開呢﹗

想起昨晚﹐唐森就有些莫名的惆悵。昨晚是夏娃娃魯主動要求協助唐森尋找M﹐可惜未盡全功。但是唐森對自己說﹕求人不如求己。何況堂堂一位聯邦的境遇改造員﹐本來就不必靠人幫忙也一樣幹活﹗

唐森下樓到旅館正廳﹐櫃檯的服務員對他說﹕「唐先生﹐昨天晚上您要我們為您租的摩托車就在外面等候。」

他步出旅館﹐一位穿著白色風衣藍色牛仔褲的長髮年輕女子果然已經站在摩托車旁等待。這輛黑色的摩托車雖然不如夏娃娃魯的大紅摩托車拉風﹐但是看起來也不太壞。

「妳是租車公司派來的嗎﹖」唐森問。

租車公司的小姐點點頭﹐把車鑰匙交給唐森。唐森看她不像有別的同事陪她一起來﹐忍不住問一句﹕「我拿到摩托車以後﹐妳怎麼回去﹖」

「唐先生請放心﹐我會搭公共汽車回公司去。」年輕女郎的笑容很燦爛﹕「公司一樣要付我薪水﹐我卻可以慢慢悠悠坐著公車遊蕩﹐愛想什麼就想什麼﹐這是我一天最快樂的時光。」

唐森點點頭。是啊﹐半杯水是半滿還是半空﹐就看你自己的心情和認知。何況夏娃娃魯也並沒有故意修理你。人家接到電話時臉色都變了﹐顯然家裡出了狀況﹐應該是真的有急事。

唐森決定自己駕駛摩托車去調查在海默舊城的三個小金人古玩店。他已經是識途老馬﹐在蛛網橋路裡穿來穿去﹐不久到了海默舊城的城中心。他並沒有停進車立方﹐隨便把摩托車停在路邊﹐假裝是客人進入古玩店東看看西看看﹐看了許久﹐卻沒有人來招呼他。

唐森心中奇怪﹐但他東看西看倒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這古玩店很怪異﹐無論電子牆上的廣告還是桌上擺的宣傳品﹐都自稱代賣的玉石來自外星。櫃子裡擺的玉石倒是光彩奪目﹐和一般的古玩很不一樣。

「先生您好。我能夠回答您什麼問題嗎﹖」一位打蝴蝶領結﹐長得很體面的年輕人終於過來招呼他。

「你們專門代賣外星的玉石﹖」

「是的﹐您請坐﹐我可以為您解說一下。」體面的年輕人說﹕「先生貴姓﹖哦﹐唐先生。唐先生﹐我能不能請您先拔一根頭髮﹐讓我們做個電腦DNA分析﹖很快的﹐兩分鐘就好。」

他不禁好笑。「我買玉石﹐和我的DNA有何關係﹖」

「唐先生﹐您不願意做電腦DNA分析也沒有問題。可是我們發現﹐一個人的DNA和他喜歡的玉石有極密切的關係﹐幾乎可以說是命中註定般準確。」

「有這樣的事﹗但這是買給別人的禮物﹐拿我的頭髮做DNA分析就沒用了。」

「是的﹐唐先生。」體面的年輕人並不死心﹕「但是如果您能事先取得對方的一根秀髮﹐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吋﹐您給她買的禮物就會令她百分之百滿意唷﹗」

「下次吧。我有個問題。你們這些玉石真是從外星來的﹖」

「當然﹐」體面的年輕人指指電子牆上不斷變換的畫面﹕「都是本公司在外星的分公司直接開採﹐然後送來本地的工廠加工處理。每件飾物都有它的出身紙作為證明。」

「外星的玉石…… 能夠算是古玩嗎﹖」

「這要看您對古玩的認知了。」年輕人正色說﹕「外星的歷史不是呼回的歷史﹐所以外星不可能有呼回的古玩。但是人家有人家的歷史﹐也有人家的古玩。所以…… 」鈴聲響起﹐年輕人對他做個抱歉的手勢說﹕「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

年輕人低下頭去﹐在電話裡小聲說﹕「這是尼克﹐有什麼吩咐嗎﹖是的﹐我立刻處理。M﹐您請放心。」

唐森暗笑﹐他已經聽到他想弄明白的疑問。年輕人放下電話﹐畢恭畢敬站起來。唐森有些詫異他前倨後恭。年輕人大聲說﹕「針禮局長您好﹗」

一隻手搭上唐森的肩膀﹐唐森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紅髮高大的針局長說﹕「還是聯邦的境遇改造員最有幹勁﹐一早就來三個小金人古玩店調查。查出了什麼嗎﹖」

唐森笑笑。針禮局長既然出馬﹐他的調查不能不暫時告一段落。體面的年輕人一路陪笑送他們出來。他倆站在三個小金人古玩店外面﹐針禮局長再問一句﹕「查出了三個小金人的秘密﹖」

「不怕局長見笑﹐」唐森說﹕「三個小金人的秘密妳一定早就清楚。昨晚不是還說要帶我來這裡﹖」

「什麼﹖」針禮局長詫異道﹕「我可沒有說過﹐你講什麼啊﹖橫豎我知道的不算數﹐還是先聽你講。」

「好的﹐」唐森不疾不徐說﹕「三個小金人古玩店的幕後老闆是海默城的名流M。他很可能和于家的後人于寧遠醫生共同策動殺手作案﹐殺害吳家的後人。原因嗎﹖並不是為了報世仇﹐因為金錢和愛情都遠比世仇更重要。當然也不是為了愛情﹐呼回世界沒有羅密歐和朱麗葉。我懷疑M和他的同夥與外星商人勾結做生意﹐但是吳家擋了他們的財路﹐雙方利益衝突﹐也可能是兩派窩裡反黑吃黑﹐但還沒有找到具體證據。」

「真厲害﹗」聽完唐森的說明﹐針禮局長慢慢鼓掌﹕「不愧是聯邦的境遇改造員﹐不到一天就查出這麼多東西。可我還是不能不說﹐你錯了﹗唐森﹐你知道你錯在哪裡﹖」

唐森搖搖頭。針禮局長說﹕「你錯在不該為夏娃娃魯迷惑﹐把調查的矛頭完全指向M。」

唐森老實不客氣說﹕「無論夏娃娃魯說什麼﹐都和我的推論無關。針局長﹐妳身為海默城的警察局長﹐卻偏袒M這大財閥﹐恐怕妳的說法經不起實證的考驗。小心出了事﹐不但妳警察局長的位子保不住﹐搞不好還可能坐牢﹗」

「不必恐嚇我。你知道M是誰﹖M不僅是古玩店的老闆﹐也是呼回世界最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于醫生以及被殺的吳廠長﹐他們都是呼回世界的開明派﹐受到M的影響﹐才會全心全意和外星人做生意。」

「這正是我所懷疑的﹐妳講出來反而證實了我的推論。雖然于醫生及吳廠長都受到M的影響﹐並不表示他們中間沒有利益衝突。」

「呼回世界的開明派要和外星人做生意﹐但是保守的勢力呼報社極力反對。」針禮局長說﹕「你知道呼報社是什麼組織﹖呼報社並不是報社﹐至少在開始時不是報社。它是呼回四異裡的豹人和蛇人的混血兒後代所組織﹐呼報社就是『護豹蛇』的諧音﹐反過來唸就是『蛇豹護』。它的宗旨是『反明復清』﹐他們要剷除呼回世界所有的開明派﹐恢復保守的呼回清談古制。他們要打倒的對象倒不一定限於吳家或于家。」

唐森想反駁﹐但針禮局長越說越激動﹕「為了貫徹『反明復清』的主張﹐呼報社甘心情願變成帝國的爪牙。他們的口號是『摧毀墮落的世界﹑消滅墮落的敵人』。依照他們的說法﹐呼回世界墮落了﹐如果不能恢復清談古制繼續墮落下去﹐就成為他們摧毀的對象。我幹不幹警察局長是一回事﹐保衛呼回世界可責無旁貸﹗」

唐森大驚﹐追問道﹕「妳確定呼報社的口號是『摧毀墮落的世界﹑消滅墮落的敵人』?」

「當然。在他們的內部文件裡經常提到這兩句口號。放心吧﹐我不會說謊的。我是真理﹐不是謊言﹐真理才是最好的選擇。」

唐森沒話說。針禮局長繼續說﹕「最近一連串的凶殺案是不是呼報社幹的﹐我還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不敢隨便說。但是應該不會是M幹的。我不敢說絕對不會﹐可是M並沒有行兇的動機。」

「真的沒有行兇的動機﹐還是妳認為他沒有行兇的動機﹖」

針禮局長說﹕「沒有就是沒有﹐不必咬文嚼字。你還有一點也說錯了。你說呼回世界沒有朱麗葉和羅密歐﹐這也不盡然。當然這和本案無關。」

針禮局長還想再說什麼﹐一輛警車突然出現﹐駕車的棕膚女警員莫度多氣急敗壞對針局長說﹕「局長﹐剛剛收到簡訊。今早又有人遇害﹐凶殺地點在新海默城。」

針禮局長咒罵一聲﹐對唐森說﹕「這下海默城的媒體要鬧翻天了﹐我必須立刻過去處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唐森說不用了﹐他有租來的摩托車。他看著針禮局長和莫度多匆匆乘警車離開﹐心裡充滿疑惑。想不到「摧毀墮落的世界﹑消滅墮落的敵人」竟然是呼報社的口號。他的上級秦上校卻說「滲透多餘的世界﹑消滅多餘的敵人」是他辦案的最高指導原則。這兩句話實在太相像﹐是巧合還是另有蹊蹺 ﹖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唐森的四週升起團團菊黃色的迷霧﹐像一圈圈切好的菠蘿片﹐很快把他籠罩在裡面。唐森沒有料想到超級情境膠囊突然起了作用﹐好在他訓練有素﹑處變不驚﹐自己先安穩盤膝坐下來﹐然後誠意正心。他遇見過這種場面﹐知道情境膠囊正在進行情境改換的工作。等到一圈圈的菠蘿迷霧消失﹐唐森發現他置身在一間寬敞的辦公室裡面﹐辦公桌後面坐了一個人。他看清楚那人是誰﹐立刻站起來﹐立正大聲喚道﹕「長官好﹗」

第十章 一艘黃色的潛水艇

艾比﹑小黑狗飛飛和尼克乘坐海底城的升降機回到他們來的那一層﹐昨天老麥唐諾先生駕駛的公共汽車還停在升降機門口。尼克要他們在升降機裡等候﹐自己卻上了公共汽車。艾比詫異道﹕「不是去參觀海底城嗎﹖為什麼要坐公共汽車﹖」

尼克說﹕「等一會你就知道了。」

他竟然將公共汽車駛進龐大的升降機﹐下車一按升降機的電鈕﹐升降機緩緩升到最上一層。出了升降機就是海底城的地面出口﹐旁邊是個廣場﹐再過去是龐大的船塢。艾比看到船塢的巨大標誌牌寫著「海默造船廠」﹐明白這是海底城的掩護。一般人只看到造船廠﹐卻沒有想到造船廠旁地底下就是海底城。

尼克要艾比和飛飛跟他上公共汽車。等到大家都坐好後﹐尼克一按駕駛台的電鈕﹐公共汽車的門窗就全部自動關上。尼克再按駕駛台另一個電鈕。船塢的控制塔有一個大爪子把公共汽車吊起﹐慢慢放進船塢旁的水道裡。公共汽車漂在水中載浮載沉﹐起先甚至有點傾斜。然後尼克發動引擎﹐公共汽車居然不再傾斜﹐緩緩朝水道的閘門前進。艾比樂壞了﹐說﹕「我知道這公共汽車又是什麼了。它是變形的潛水艇﹗」

「是的﹐這公共汽車看上去絲毫不起眼﹐其實是老麥唐諾先生發明的變形金剛車﹐可以上天下海﹐也可以變成潛水艇。」尼克戴上船長的帽子﹐驕傲的說﹕「現在潛水艇要出海了。」

尼克把黃色潛水艇停在閘門邊﹐拉一拉垂下來的繩索﹐水道的閘門就慢慢打開。黃色潛水艇通過閘門﹐駛向外海。一群多彩的長尾巴海鳥伴隨著黃色潛水艇進入海域。

這時正好是呼回世界的黃昏。海底隱藏的巨大海獸一個個都浮出水面。艾比看到呼回世界獨特的海獸﹐簡直嚇呆了。海獸很像地球古代的長頸恐龍﹐可是它的嘴巴並非長在頭上﹐而是長在頸子上面。換句話說﹐海獸的嘴巴不是水平劃的一條線﹐而是垂直劃的長長一條線﹐它的頸子有多長嘴就有多大。當海獸要吃東西時﹐頸子上的垂直大嘴就完全張開﹐兩邊是長長兩排牙齒和無數形狀如鋸齒的銳利舌頭。一個小動物可以被海獸的上嘴巴吃掉﹐然後兩排牙齒和鋸齒舌頭一溜啃食下來﹐到海獸的下嘴巴時小動物已經骨肉完全分離﹐很容易就被海獸生吞活嚥。艾比從來沒有看過任何動物有更噁心可怕的嘴巴。

海獸在磷光閃閃的大海中遨遊﹐然後向海中一個小島的沙灘前進。原來在沙灘上萬頭攢動﹐多少隻海獅在歡欣吼叫﹐等待著海獸的造訪﹐卻被海獸當作點心吃掉。艾比看了﹐很替海獅抱不平。但是尼克說這是天意﹐否則海獅數量太多﹐同樣會餓死。

觀看海獅島後﹐黃色潛水艇下潛進入珊瑚礁區。有幾頭巨大海獸居然跟隨他們一起下潛﹐但是隔了不久大概覺得無趣﹐一個個轉頭游開。潛水艇在珊瑚礁區轉來轉去﹐找到一處平坦的沙灘地爬上岸﹐門窗都自動打開﹐依然是一輛黃色公共汽車。尼克協助艾比穿上潛水衣﹐在公共汽車附近的淺海採集珊瑚。玩了一會﹐尼克說時候不早﹐他們該回去了﹐就又乘坐黃色潛水艇回到海底城。

雖然尼克始終沒有解釋什麼﹐但是艾比已經看出尼克不像要加害他和飛飛的樣子﹐反而處處在保護他們。他越想越不明白﹐忍不住問尼克﹕「尼克﹐我可不可以問你。你和老麥唐諾先生都不像是壞人﹐可是你們為什麼要闖入我家﹐綁架我和飛飛﹖」

尼克笑笑﹐說﹕「為了做給別人看。」

「做給誰看﹖」

尼克不回答。艾比知道他不肯講﹐改變話題說﹕「老麥唐諾先生讓你管這麼多事﹐他一定很信任你。姆媽從來不肯讓我管任何事。」

「我比你大四歲欸 。」尼克笑道﹕「你才十二歲﹐急什麼﹖」

「我好羨慕你﹐尼克。」艾比真心誠意說。

「傻瓜﹐我才羨慕你呢﹗」尼克說﹕「你媽對你那麼好﹐家裡什麼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我多麼希望我爸爸也在我身邊﹐我就不必像現在這樣﹐什麼事都得自己料理﹐而且還得幫老麥唐諾先生管他的事﹐真累死我。」

「你不知道﹐姆媽有時候對我並不好﹐又常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家﹐簡直都把我忘了。」

「那算什麼﹖晚回家總比不回家好。」

這時黃色潛水艇已經回到海底城的船塢閘門。尼克把黃色潛水艇停在閘門邊﹐拉一拉垂下來的繩索﹐水道的閘門就慢慢打開。黃色潛水艇通過閘門﹐駛入船塢。船塢的汽笛突然響了。尼克聽到汽笛聲﹐面色大變﹐對艾比說﹕「不好了﹐他們來了。」

「誰來了﹖」

尼克一把捉住艾比說﹕「艾比﹐你剛才看我操作潛水艇﹐應該看清楚了。能夠依樣操作嗎﹖」

艾比並沒有特別留神注意尼克操作潛艇的步驟﹐連忙搖搖頭。背後的飛飛卻說﹕「我會操作潛水艇。」

尼克和艾比不約而同驚奇喊道﹕「飛飛﹐你會操作潛水艇﹖」

飛飛毫不猶豫搖搖尾巴。小黑狗不管說什麼都是搖搖尾巴﹐真正的意思還要看牠狗臉上的表情﹐再看當時情況來解釋。尼克無奈說﹕「好吧﹐飛飛﹐也只有信任你一次。等我上岸之後﹐你就把潛水艇再開出船塢﹐躲到珊瑚礁區海域﹐離這裡越遠越好。儘可能不要使用無線電話﹐免得被追蹤定位。不論誰用無線電話和你們聯絡﹐只要不是艾比姆媽的聲音﹐千萬不要理。」

「如果是你的聲音﹖要不要理﹖」飛飛問。

「也不要理。」

「如果是老麥唐諾先生的聲音呢﹖」

「都不要理。」尼克說﹕「飛飛﹐你乘我和老麥唐諾先生不注意﹐奪得黃色潛水艇﹐和艾比逃出海底城。我們追捕你們都來不及﹐懂吧﹖」

「我懂。」飛飛說﹐艾比在一旁也點點頭。

「好好保重﹐我走了。」尼克說完就打開潛水艇的側門﹐從潛水艇甲板跳上船塢。

飛飛真的滿能幹﹐在駕駛台跳來跳去忙碌操縱潛艇。小黑狗看尼克踏上岸﹐用嘴巴一推倒擋﹐把潛水艇再度開出船塢的閘門。艾比不停回顧﹐潛水艇離開水底城後﹐船塢的汽笛繼續狂響了許久﹐奇怪的是並沒有人來追趕他們。

「飛飛﹐」艾比說﹕「尼克和老麥唐諾先生故意放我們走﹐他們應該是好人。可是昨天你看到老麥唐諾先生﹐卻一口咬定他是壞人。」

「因為昨天開公共汽車的並不是老麥唐諾先生﹐」飛飛說﹕「那是蛇人化裝成老麥唐諾先生。」

「好吧。後來尼克和老麥唐諾先生侵入我們家﹐要綁架我們。他們究竟是真的尼克和老麥唐諾先生﹐還是假的﹖」

「唔…… 我猜那時候他們是真的。就像剛才尼克講的﹐是為了做給別人看。」

「什麼時候才是真的﹖什麼時候才是假的﹖」艾比說﹕「飛飛﹐我真給他們搞糊塗了﹗」

小黑狗搖搖尾巴說﹕「反正有時候真有時候假﹐人類不都是這樣嗎﹖」

「我看你也搞不清楚。」艾比說﹕「飛飛﹐你看姆媽會不會也有時候真有時候假﹖」

「不會的。姆媽愛你的心永遠不會變。」小黑狗說﹕「艾比﹐我在船上找到一本故事書﹐可能是尼克的﹐要不要我讀一篇給你聽﹖這篇故事的題目叫做裸樹﹐也許聽了你可以了解母親對孩子的愛。」

艾比點點頭。飛飛打開書﹐開始唸道﹕

年輕的母親喜歡種花植草﹐孩子也跟著她在園子裡團團轉。看孩子趴在地上聚精會神觀察生長中的植物﹐她特別感動。她知道孩子註定要成為武士﹐這是她的丈夫臨死前最後的遺命。「讓他去索倫城比武﹐替我報仇﹗」她再愛孩子也不能違背孩子父親的遺志﹐不送他去習武。但在動刀動槍之餘﹐孩子能夠和她有同樣的興趣﹐一起觀察一株植物﹐就是上天給她最大的恩寵。

有一天她在縫衣時﹐孩子突然跑來對她說﹕「媽﹐你快來看﹐有一棵植物病了﹐莖都開始變色﹗」她吃了一驚﹐跟隨孩子到園中。果然植物的綠莖上面出現密密麻麻的褐色紋路。她不禁笑了﹕「它沒有病。這棵不是草本植物。你知道它是什麼嗎﹖它是臘梅樹﹐現在雖然很幼小﹐將來會長成一棵大樹的。因為是樹﹐所以它的莖不能永遠維持青綠。它必須給嫩枝穿上厚厚的褐色樹皮﹐到了寒冷的冬天才能夠保護自己。」

孩子驚訝撫摸幼小的臘梅樹﹐綠莖上端還是嫩綠﹐下端已經變褐變硬。她忍不住繼續說﹕「就像你。將來你成為武士後﹐也必須穿上厚厚的盔甲才能夠保護自己﹐尤其是保護你的心臟。穿上盔甲﹐對手就無法傷害你。」

孩子似懂非懂點點頭。年輕的母親雖然這麼說﹐忍不住轉過頭去拭淚。平常孩子的手掌被一根木刺扎傷﹐她都要心疼好久。她無法想像有一天孩子必須上場比武﹐和敵人拼個你死我活。

十幾年後孩子離開她到京城去﹐臨走對她說﹕「媽﹐記不記得從前你跟我說﹐臘梅樹必須給嫩枝穿上厚厚的樹皮﹐到冬天才能夠保護自己﹔武士也必須穿上厚厚的盔甲﹐才能夠保護心臟? 後來我想了很久。你說得雖然對﹐可是如果這樣就沒法讓人接觸我的心﹐我寧可不要。」

她沒有想到孩子還記得她的話﹐立即大聲糾正他。孩子沒有再說什麼﹐笑笑走了。孩子走後﹐她一直記得他臨走時的笑容﹐連做夢也會夢見。孩子常常寫信給她﹐有一次又提到故鄉的臘梅樹。「媽﹐臘梅樹已經長得很高了吧﹖前天我去索倫城的公共浴池﹐看到一位大個子﹐我認出來他是習武的同伴。這麼高大的壯漢﹐卻溫柔攙扶他的祖父來公共浴池。所以我知道世界上一定有裸樹存在。」

這年冬天﹐京城盛傳有位呼回武士大膽向統治的閃族武士挑戰﹐連殺三十三名對手後﹐終於力竭被閃族首席武士殺死。傳說中的呼回武士無疑是個瘋子﹐因為他居然沒有穿戴胸甲﹐才會被敵人一劍插入心臟。

她聽到這消息﹐知道逝去丈夫的心願已了。那晚她夢到園中的臘梅樹長得更加高大茁壯﹐枝椏卻都回復到青綠的顏色。她在夢中溫柔對孩子說﹕「孩子﹐你說對了。瞧﹐那就是你說的裸樹。」

艾比注意聽完故事的結局﹐不得不嘆口氣說﹕「這故事太悲涼﹐不要再唸了﹐我不想聽。」

他跑上潛水艇的甲板。這時潛水艇已經回到珊瑚礁區海域﹐停泊在他們早先來過的那處海灘前面。小黑狗把潛水艇停泊好﹐跑上甲板來陪伴艾比。太陽逐漸傾斜﹐紫日西沉﹐海灘也泛著紫色。接近海灘的淺水裡翻滾著魚群﹐眾多海鳥又來了﹐繞著潛水艇慢慢飛翔﹐然後疾潛入水捕魚。

艾比和小黑狗坐在甲板上望著呼回世界的日落。紫日落入海洋﹐天色不久就暗了。飛飛輕輕哼著一首呼回民歌﹕

紫日西沉
又到了
晏享時分
驀然回首
但見那
一片孤城

潛水艇開始有規律的左右晃動﹐大約是漲潮的關係。艾比不知道他們必須在這裡停留多久﹐突然好想念姆媽。她現在不知道在哪裡﹐什麼時候姆媽才會想起他來﹐也來找他﹖

第十一章 誰要吃唐森的肉﹖

唐森再沒有想到秦上校會通過超級情境膠囊突然現身。當然他知道這是情境膠囊製造的膠囊情境﹐可以說是假象﹐但是有時候假象比真相更加逼真。

辦公桌後面坐著的頭髮幾乎全禿﹑蓄短髭的矮個兒雖然是秦上校的投影﹐卻成功投射出唐森的頂頭上司的眼神。唐森不禁想﹐情境膠囊的投影技術越來越趨於完美﹐連秦上校圓形眼鏡後面關愛的眼神都不含糊呢。但是最令他感到受寵若驚的還是秦上校十分重視他的任務﹐居然特地前來訪查。他再次激動喊道﹕「長官好﹗」

「夠了﹐別再大聲嚷嚷。」秦上校說﹕「啟動認證程序。」

「是﹐長官﹗」

這就是秦上校和別的技術官僚不同的地方。照理說他們都置身在情境膠囊製造的膠囊情境內﹐並沒有認證的必要。秦上校仍然一絲不苟﹐他的軍人素養表露無遺。

唐森先打指紋﹐然後檢查瞳仁﹐最後驗血﹐一步步執行認證程序。等到認證完畢﹐秦上校才點頭說﹕「唐森﹐你執行本次任務﹐到目前為止有什麼具體收穫﹖」

「報告長官﹐我奉命到呼回世界海默城執行任務﹐到現在剛好是第二天。雖然對任務本身的認識仍然有限﹐但是已經和海默城的警方建立良好的工作關係﹐協助他們調查一樁凶殺案。」

唐森把他參與連環凶殺案的辦案經過簡單報告一遍﹐秦上校不置可否。直到唐森講到他認為海默城的大財閥M可能是主謀﹐和針禮局長認定呼報社是元兇的看法恰恰相反時﹐秦上校方才點頭說﹕「你的推論沒有錯。調查M和他的同黨﹐才是辦案的正確方向。我們這行有個說法﹕銀子在哪裡﹐屍體就在那裡。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屍體在哪裡﹐銀子就在那裡。」

唐森難得受到秦上校的肯定﹐繼續說﹕「長官﹐我也是這麼想。只有一件事情我搞不懂。想不到呼報社的口號竟然是『摧毀墮落的世界﹑消滅墮落的敵人』。長官曾經指示過﹐『滲透多餘的世界﹑消滅多餘的敵人』是我辦案的最高指導原則。呼報社的口號和辦案的最高指導原則如此相像﹐這是故意考驗我嗎﹖」

秦上校說﹕「唐森﹐我派遣你來呼回世界﹐不是要你幫助海默城警方調查凶殺案。當然你這樣做也沒有錯﹐可以取得他們的信任。但是你還有更重要的目標。」

「什麼才是更重要的目標﹖我實在不明白。」

「有什麼不明白的﹖」秦上校說﹕「我說過﹐『滲透多餘的世界﹑消滅多餘的敵人』才是你辦案的最高指導原則。你仔細想想﹐一切都明白了。」

「但是多餘的世界是什麼世界﹖呼回世界嗎﹖多餘的敵人又指的是誰﹖如果是多餘的世界裡面多餘的敵人﹐我們又何須在乎它﹖」

秦上校並不正面回答﹐遞給唐森一個藍色的八角小盒﹐說﹕「你也知道我的脾氣﹐一旦交給特派員任務﹐儘量不再做進一步的說明。特派員做不做得到﹐是他本人的造化。但是我來並不是為這個﹐唔﹐當然也是為這個。這小盒不必打開﹐到了特定地點和特定時間﹐你就交給特定的人。好了﹐去吧。」

唐森還想再問﹐秦上校已經不耐煩揮揮手﹐唐森只好把要說的話吞回去。
情境膠囊迅速把情境改變回到舊海默城﹐唐森仍然站在古玩店門口﹐旁邊是他租來的黑色摩托車。每次他和秦上校會面﹐他都弄得糊裡糊塗﹐到事後才逐漸明白﹐終於恍然大悟。但是這次稍有不同。關於辦案方向﹐秦上校的說法和針局長恰恰相反﹐這倒也罷了。正如秦上校所說﹐辦案並不是他的目的﹐他還有更重要的目標。但是究竟什麼才是更重要的目標?

唐森正打算騎上黑色摩托車﹐他的目光卻被對面商店櫥窗裡的電視吸引住。電視新聞正在報導早晨發生的凶殺案。新聞播報員說﹐在凶殺案現場發現一個藍色的八角小盒﹐可能是兇手有意或無意間留下來的。如果有人見過這種八角小盒﹐或者知道誰有八角小盒﹐請和辦案單位聯絡。

八角小盒﹐這不是秦上校最後要交給他的那件東西嗎﹖連顏色都一樣。秦上校怎麼說的﹖「這小盒不必打開﹐到了特定地點和特定時間﹐你就交給特定的人。」那麼八角小盒只是個信物而已。

唐森再看電視新聞裡播放的遇害者的照片﹐不禁全身一震。遇害的姑娘﹐不就是早上牽摩托車給他的女郎嗎﹖他還記得她講到可以閑散坐公車慢慢回到公司﹐那種快樂的神情和純真的笑容﹐想不到竟已經被炸彈炸死了。一個無辜的可愛少女﹐燒得全身焦黑﹐實在太慘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閃電一樣打得唐森全身發麻。他簡直站不住腳﹐一跤跌倒在地上。他突然明白﹐很可能自己就是連環殺手﹗

這個想法太恐怖了﹐但是唐森不能不面對鐵的事實。他的行動受超級情境膠囊控制﹐可以不讓他知道就指揮他做出最不堪的事情。秦上校最後提到八角小盒時﹐面上顯現出令人玩味的神情。他因為對老長官過於尊敬﹐當時視而不見﹐但是事後他不能不回想秦上校的奇異神色。

還有﹐因為膠囊情境畢竟是虛境﹐通常如果秦上校要在膠囊情境裡交給他什麼東西﹐會指定一個地方﹐例如火車站的寄物箱﹐要他離開膠囊情境後再去拿。但是這次破例沒有﹐他也忘記追問。沒有給他八角小盒的原因很明白﹕他不久就會發現﹐小盒在特定時間已經交給特定的人。

天哪﹗唐森真是欲哭無淚。假如遇害者是個無惡不做的凶神惡煞也還罷了﹐偏偏是個純潔可愛的姑娘。難道她遇害只是因為秦上校要給他一個訊息﹐讓他明白誰在掌控誰﹖這未免太殘忍﹑太過分了。他一直將秦上校視為天神﹐想不到秦上校竟是魔鬼﹗

唐森從地上爬起來時﹐已經暗暗做了決定。他不想繼續被秦上校利用﹐下決心要將吞下的超級情境膠囊挖出﹐即使因此失去聯邦境遇改造員的職位﹐即使因此必須喪失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跳上摩托車﹐回到新海默城他住的旅社。附近的道路果然被警方封鎖住。唐森亮出聯邦境遇改造員的證件﹐穿過警方的封鎖線﹐找到針局長。針局長看到唐森就沒好氣的說﹕「偉大的聯邦境遇改造員﹗要繼續犧牲多少條人命﹐你才肯動用複製情境的本領追蹤捉拿兇手﹖」

「不必費神捉拿兇手了。」唐森說﹕「兇手就在妳的眼前。」

針局長怒道﹕「唐森﹐一個無辜的姑娘遇害了﹐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唐森正色說﹕「我就是兇手。」

他簡單說明他的上級如何利用超級情境膠囊控制他﹐以及藍色八角小盒的線索。針局長仔細聽完﹐說﹕「有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唐森﹐我還一直怪你不肯動用複製情境的本領﹐是我錯怪了你。」

「我才應該說對不起。」唐森平常自認是一條硬漢﹐這時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哽咽說道﹕「這位姑娘平白為我送命﹐太不值得。」

「但是我並不認為你是兇手。」針局長說﹕「理由很簡單。連環凶殺案這已經是第六樁。前四次凶殺案發生的時候﹐你根本還沒有來到呼回世界﹐所以不可能是你幹的。但是你的上級或者什麼人故意利用這機會栽贓給你﹐倒是很有可能。」

「或者利用這機會送訊息給我﹐要我徹底服從他們。」唐森拭淚道﹕「無論如何﹐我不願意繼續被他們利用﹐我準備將吞下的超級情境膠囊挖出來﹗」

「挖得出來嗎﹖我很懷疑。」

「如果挖不出來﹐我寧可死了算了。」

「別說喪氣話。」針局長說﹕「我想到一個人。事情糟到這個地步﹐只有找他求救。」

「是誰﹖」

「于寧遠醫生。」

「但是這位于醫生是整容醫生﹐他…… 」唐森沒好意思接下去說﹐于醫生懂得什麼﹖

「不要小看于醫生。」針局長像是猜到他的想法﹐說﹕「整容手術對于醫生而言只是雕蟲小技﹐他真正的本領絕不止此。咱們走。」

針局長說走就走﹐開車帶唐森回到舊海默城于寧遠醫生的家。于醫生看到兩人﹐臉上出現疑問的表情。唐森知道上次和于醫生的互動不是很愉快﹐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唐森道明來意﹐把他被秦上校利用的故事敘述一遍﹐講清楚即使他喪失性命﹐也要動手術把腦子裡的超級情境膠囊挖出來﹗

沒有想到于寧遠醫生聽了哈哈大笑﹐一張圓臉顯得更加滿圓。他說﹕「你以為超級情境膠囊可以動手術從腦子裡挖得出來﹖」

針局長忙說﹕「挖不出來就算了﹐不必勉強。」

唐森卻堅決無比﹐說﹕「不﹗一定要挖出來﹗」

「兩位先別鬧﹐請聽我解釋。」于寧遠醫生說﹕「根據我的了解﹐超級情境膠囊不止是一顆膠囊。人服用超級膠囊後﹐它會分解為膠囊微片﹐隨血液流到全身﹐深植肌肉裡。超級情境膠囊的厲害就在這裡。它把人體變成一個它完全可以掌控的分散系統。所以超級情境膠囊不是動腦手術可以挖得出來的。」

針局長說﹕「謝天謝地﹗」

唐森失望的說﹕「那麼﹐于醫生﹐我該怎麼辦﹖」

「還是有辦法的﹐就看你有沒有決心忍受痛苦。」于寧遠醫生說﹕「我做了多年整容手術﹐發現女人為了美貌或者生育下一代可以忍受極大的痛苦﹐男人在這方面就非常差。但是男人可以為一個抽象的理想忍受痛苦﹐不過經常會受騙上當。」

唐森說﹕「于醫生﹐有什麼好方法你請直說。」

「要就得把肌肉裡的超級情境膠囊微片一片片都挖出來﹐這顯然不是一般的手術所能辦到的。幸好我因為從事整容手術的需要﹐在默海灣發現一種食人魚。這種食人魚經過訓練﹐可以把像針尖一般的細嘴插進人的肌肉裡面﹐吞食我訓練它們去吞食的東西。當初我訓練它們是為了吞食胖子的脂肪。靈極了﹗只要病人肯忍受千萬隻食人魚鑽進肌肉裡的痛苦﹐減肥要減多少公斤都可以辦到﹗當然時間一定要控制得非常準確。如果太久﹐人肉就被千萬隻小魚食盡﹐成了人皮骷髏。」

唐森說﹕「于醫生﹐你有把握能訓練食人魚吞食超級情境膠囊微片嗎﹖如果辦得到﹐就來吧。」

雖然針局長十分反對﹐唐森仍然堅持要動手術。于醫生先替唐森動了一個小手術﹐切開手臂的肌肉﹐果然用小手術鉗夾出一片超級情境膠囊的微片。于醫生說﹕「用這一枚微片﹐就可以訓練我豢養的千萬隻食人魚﹐個個變成掃雷專家。你們要欣賞這幕奇觀嗎﹖」

唐森看看針局長﹐聳聳肩說﹕「當然﹐不看白不看。」

針局長卻說﹕「謝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沒有這個雅興。」

她躲到于醫生的辦公室裡打電話。唐森跟隨于醫生走到診所的最下層。原來這一整層分割成一個巨大的水池和五個較小的個人池。巨大的水池豢養食人魚﹐個人池就是于醫生的病人接受減肥治療的地方。

于醫生拿出一罐紅色的噴筒﹐一面用噴筒對著超級情境膠囊的微片噴一下﹐一面解釋說﹕「你一定奇怪﹐食人魚為什麼會喜歡吃情境膠囊的微片﹖這就是答案。我噴過之後﹐微片就帶有食人魚最愛吃的小蟲蟲的氣味。食人魚記性最好﹐吃過一次它就永不會忘記﹐從此將小蟲蟲的氣味和情境膠囊的微片連接在一起。這個方法就是根據巴夫洛夫原理所做的修正。」

于醫生又拿出一罐藍色的噴筒﹐用噴筒對著超級情境膠囊的微片再噴一下﹐繼續解釋說﹕「你一定奇怪﹐一片微片怎麼夠千萬隻食人魚吃﹖這就是答案。我噴過之後﹐微片就帶有食人魚最恨的水蛇的氣味。但是這氣味恰好比第一種小蟲蟲的氣味稍微弱一些。食人魚因為喜歡小蟲蟲的氣味﹐勇猛吞下情境膠囊的微片﹐然後才發覺微片帶有它最恨的水蛇的氣味﹐立刻把微片吐出來。第二條食人魚接著把微片再吞進去吐出來﹐很快所有的食人魚都吞過微片。這樣訓練出來的食人魚﹐先會鑽入肌肉去吞下微片﹐離開人體後立刻吐出來。這方法很巧妙吧﹖」于醫生像孩子般得意的說﹕「我發明的方法﹐在許多星球都申請到減肥技術的專利呢﹗好了﹐我們來試試。」

于醫生把噴過兩種氣味的超級情境膠囊的微片擲入巨大的水池中﹐果然水池像沸騰一般﹐裡面萬頭攢動﹐所有的食人魚都來爭食。隔了一會﹐水池裡漸漸安靜下來。等到完全安靜了﹐于醫生對唐森說﹕「食人魚都調教好了。但是你還有機會反悔。」

唐森說﹕「我不會反悔。」

于醫生說﹕「那就請你脫光衣服﹐下到三號個人池裡。我已經根據你的體重定好浸泡的時間是三十七秒。你豎起大拇指給我訊號﹐我就打開閘門﹐讓食人魚進來三號個人池。三十七秒一到﹐我就再度打開閘門。」

「是否在大水池內放置魚餌﹐用魚餌的氣味引誘食人魚出去﹖」

「不﹐這樣太慢了。食人魚最怕強光。所以時間一到﹐我會打開三號個人池池底的燈光﹐同時打開黑暗的閘門。食人魚被強光一照﹐就會統統逃到黑暗的大池去。」

唐森心一橫﹐就脫得赤條條走進三號個人池。于醫生站在開關旁等著他打手勢。這時針局長剛好進來﹐看到這個情景簡直嚇呆了。唐森揮手和針局長道別﹐然後豎起大拇指﹐大聲喊道﹕「來啊﹐誰要來吃我唐森的肉﹖」

第十二章 海現彩虹橋

黃色潛水艇在珊瑚礁區海域停泊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艾比被隆隆的聲響吵醒﹐彷彿有一列火車從他的頭頂上駛過。他跑上甲板查看﹐不免大吃一驚。
一艘巨大的灰黑色太空運輸艦就停在潛水艇的正上方﹐幾乎遮蓋了大半個天空。太空運輸艦沒有任何公司標誌﹐也沒有任何國徽或聯邦的邦徽。但是隆隆的聲響並非來自太空運輸艦﹐反而來自海底。

一具五色繽紛的橋架冉冉自海底升起﹐越升越高﹐橋架延伸時發出隆隆的聲響。那彩虹橋快要碰到太空運輸艦時﹐運輸艦底部的艙門慢慢打開。彩虹橋的最前端的巨大鋼爪隨即向四方擴展﹐扣住運輸艦的艙門。橋架裡暗藏的履帶開始轉動﹐一箱箱的貨物順著彩虹橋由太空運輸艦直接輸入海底。直到貨物卸完﹐履帶開始反方向轉動﹐一箱箱的呼回出口貨物便順著彩虹橋由海底送上太空運輸艦。然後彩虹橋又收縮沉入海底。太空運輸艦等到底部的艙門關閉﹐便緩緩升空消失不見。

原來太空運輸艦運送貨物到呼回世界﹐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直接送入海底城。海底城輸出貨物也同樣方便。艾比記得在警察局的電腦中心﹐他曾經看到電腦螢幕上的影像﹐在珊瑚礁附近有一條長長的灰黑色痕跡。他告訴姆媽﹐姆媽認為是海底城的通風口。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是運送貨物的彩虹橋。艾比看呆了﹐竟沒有注意到偷偷爬上黃色潛水艇的一名蛇人。蛇人站在船舷舉起長矛﹐幸虧飛飛很機警﹐及時用水槍把蛇人沖入大海。艾比看到潛水艇四週都是游泳的蛇人﹐對飛飛說﹕「我們被蛇人包圍了﹐趕快下潛﹗」

小黑狗和艾比躲進船艙。飛飛拉長身軀﹐用狗嘴扳動操作桿﹐潛水艇就快速往下沉。起先還可以聽到外面蛇人用力敲打潛水艇的船殼。等到潛水艇下沉更深﹐敲打船殼的聲音就完全聽不見了。艾比吐舌道﹕「好危險﹐差點就被他們捉住。昨天尼克叫我們躲到珊瑚礁區﹐可是現在這裡也不安全了。我們去哪裡﹖」

小黑狗搖搖尾巴。艾比說﹕「有了﹐還是找姆媽求救。我們可以用無線電話和姆媽聯絡。」

飛飛連忙說﹕「無線電話會被竊聽和定位﹐不大好吧﹖」

雖然飛飛提出警告﹐艾比還是要飛飛將潛水艇浮出海面﹐使用無線電話和姆媽聯絡。但為了防竊聽﹐他不敢持續使用無線電話太久﹐電話響一陣沒人接就掛掉。幾次後﹐倒是姆媽自己先打回來。艾比聽到是媽媽的聲音﹐高興得大嚷。

「媽﹐妳知道嗎﹖我們在潛水艇裡﹐昨晚還在潛水艇裡面過夜。媽﹐飛飛還會開潛水艇呢。」

「飛飛真能幹。」姆媽說﹕「你們在船上有東西吃嗎﹖」

「有的。雖然只有餅乾﹐味道還不壞。」艾比說﹕「可是媽我好想回家﹐我好想妳。」

「我也想你呀。」姆媽說﹕「但是現在你們不能回家﹐太危險了。你們還是先回海底城。」

「可是尼克叫我們不要回海底城。」

「不要緊的﹐我會來接你。」說完姆媽掛斷無線電話。

既然姆媽這麼說﹐艾比就要飛飛把黃色潛水艇駛回海底城。潛水艇才走了一程﹐又聽到蛇人敲打船殼的聲音。艾比說﹕「不好了﹐蛇人回來了。趕快下潛。」

船殼上面敲打的聲音越來越響﹐而且從船頭到船尾都有蛇人在敲﹐聽起來很恐怖。艾比說﹕「潛水艇能不能再潛深一點﹖」

飛飛指著儀表說﹕「這深度儀只到五十尺﹐我們已經潛到五十尺深。再潛深這個小潛水艇恐怕不安全。」

「可是蛇人居然也能潛到五十尺深﹗他們大概戴了氧氣面罩。」艾比心生一計﹐說﹕「我們不能和蛇人比誰潛的深﹐總可以比誰潛的更靠近海獸。」

小黑狗飛飛一聽就明白了。黃色潛水艇轉舵駛近珊瑚礁﹐並且釋放出大量氣泡﹐再加上蛇人敲打船殼的聲音﹐果然有一頭巨大海獸被吸引過來。那頭海獸立刻發現黃色潛水艇的外殼爬滿蛇人﹐老實不客氣張開長長的大嘴﹐露出兩排牙齒和無數根舌頭﹐好像舔冰糖葫蘆般一口一個蛇人﹐把黃色潛水艇的外殼舔的乾乾淨淨。

艾比和小黑狗從潛望鏡望出去﹐正好潛望鏡對著海獸長長的大嘴﹐整個遮住潛望鏡﹐十分可怖。艾比驚嘆道﹕「這頭海獸的胃口真好。牠大嘴一張﹐所有的蛇人都沒了。我們趁機趕快回海底城去。」

飛飛小心讓黃色潛水艇慢慢增速﹐免得驚動海獸。好在那頭海獸吃撐了﹐四隻鰭完全不動﹐大頭和長頸懸掛在海中原來的位置﹐並未追趕潛水艇。他們回到離島﹐把潛水艇停在船塢裡﹐跑過廣場﹐乘坐海底城的升降機回到指揮中心。

老麥唐納先生看到他們回來﹐大為驚異。

「尼克不是安排你們坐潛水艇出海了嗎﹖尼克﹗」

尼克應聲從隔壁房間出來﹐看見艾比和飛飛也吃了一驚。

「你們為什麼回來這裡﹖不是叫你們躲在潛水艇裡面﹐誰的無線電話都不要接嗎﹖」

「可是姆媽說﹐她會來接我們。」艾比理直氣壯說﹕「你說過﹐我只需要聽姆媽的話。」

「糟糕﹐那些人都在這裡﹐怎麼辦﹖」尼克氣得抱著頭。

老麥唐納先生說﹕「好了﹐尼克﹐這也不是艾比的錯﹐他並不知道這裡的情況。現在的問題是把艾比和飛飛藏在哪裡﹖」他突然低聲說﹕「哦﹐太晚了。艾比和飛飛﹐記住﹐無論怎麼樣你們都不要說一句話﹐自然會有人來救你們。」

就在他講話的時候﹐十來名豹人和蛇人相繼在指揮中心出現。老麥唐納先生回復平常的輕鬆態度﹐高聲說﹕「尼克﹐這兩個就交給呼報社處理吧。」

尼克滿臉抱歉﹐示意艾比和飛飛走到豹人和蛇人的面前。豹人和蛇人立刻圍繞住他們。為首的蛇人一聲令下﹐可憐的飛飛頸項就被套了繩圈。看管牠的蛇人拉拉繩子﹐小黑狗就哀鳴幾聲。艾比很難過﹐可是愛莫能助。他自己倒沒有被捆綁﹐只由一名蛇人拿長矛對著他。

老麥唐納先生眼看艾比和飛飛被豹人和蛇人捉拿﹐裝作無所謂﹐不經意的問道﹕「你們打算怎麼辦﹖」

「把他們送回呼報社。」為首的蛇人說﹕「謝謝你的合作。我們永遠是最親密的戰友。」

連艾比都看出來﹐呼報社和老麥唐納先生表面上雖然是合作夥伴﹐但是暗中互相較勁。老麥唐諾先生和尼克先前故意捉拿艾比﹐其實是為了保護他不落入呼報社的蛇人和豹人之手。艾比明白﹐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壞人。但是太遲了﹐他再也逃不走了。

一行人離開海底城指揮中心﹐坐電梯回到地面的出口。呼報社離海底城指揮中心並不太遠﹐幾乎可以說是鄰居。他們走了一會﹐艾比遠遠就看見一棟五層樓的龐大建築物﹐那就是呼報社的大本營。一個戴長羽毛帽子的高大蛇人在門口等著﹐旁邊站著一位俏麗的金髮女子。

看到艾比和飛飛﹐戴長羽毛帽子的高大蛇人哈哈大笑說﹕「幾次三番設法綁架針局長的愛子作為人質﹐都失敗了﹐我總算等到這一天﹗夏娃娃魯﹐妳趕快去寫信給針局長﹐看看現在是我忌憚她﹐還是她忌憚我。」

「需要寫信嗎﹖」金髮女子說﹕「龐社長﹐打電話勒索是不是比較快﹖」

戴長羽毛帽子的龐社長搖搖頭﹕「第一﹐這不叫勒索﹐可以說是和對方溝通的一種方式。第二﹐寫信白紙黑字比較正式﹐給對方的感覺是我們非常重視他們﹐而且一絲不苟﹐立刻能夠贏得對方的好感﹗夏娃娃魯﹐妳是我們呼報社年輕一代記者裡的佼佼者﹐必須做個好榜樣。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文字的力量。呼報社既然以恢宏呼回固有傳統文化為已志﹐就不能走捷徑﹐更不能偷懶﹗」

「我了解。」夏娃娃魯說﹕「龐社長﹐我這就去寫信。等你簽好字﹐要不要我跑一趟﹐親自送到海默警察局直接交給針局長﹖」

「中﹗」龐社長笑道﹕「假如妳不介意的話﹐最好妳自己跑一趟。做好事固然要注意細節﹐做壞事更絕對不能馬虎。要讓對方充分感受到我們的誠意和敬業的態度﹐就不敢不接受我們提出的條件。這就叫作盜亦有道。」

這位蛇人龐社長倒令艾比想起他的小學校長龐校長。雖然一個是蛇人﹐一個是人類﹐他們的確有許多相像的地方﹐連長相都有點相似。但是龐校長大概不敢公然鼓吹「做壞事不能馬虎」和「盜亦有道」。

龐社長和龐校長﹐究竟哪一個比較壞﹖艾比想﹐這倒是個有趣的問題﹐想著想著他不禁偷笑了。

夏娃娃魯臨走時﹐狠狠看了艾比一眼﹐好像在責備他到了這個地步還笑得出來。

艾比直覺感到他從前一定在哪裡見過夏娃娃魯﹐但是又不能確定。但是他記起老麥唐納先生說過﹐無論如何都不要說一句話。他決定乖乖閉上嘴巴﹐耐性等待姆媽來救他和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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