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黑狗和熟狗（張系國）

兩條高齡小狗各有千秋。十四歲的高齡黑狗身體還算硬朗﹐唯一的問題就是耳朵有點聾﹐盜賊跑到牠身邊都不一定聽得見。十二歲的白狗有糖尿病﹐眼睛因白內障幾乎完全失明﹐所以走路常常跌跌撞撞。餵她吃飯前先要給她打針注射胰島素﹐然後點眼藥避免白內障繼續惡化。吃完飯就得帶牠們出去散步幫助消化﹐走著走著我不免想起那首兒歌﹕

兩隻老虎
兩隻老虎
跑得快
跑得快
一隻沒有眼睛
一隻沒有耳朵
真奇怪﹗
真奇怪﹗

喚牠們高齡小狗有點政治不正確﹐應該稱呼牠們為熟狗。熟狗﹐聽起來有點像是熱狗﹐可並不是香腸的意思。既然中年以上的女人是熟女﹐所以中高齡的狗狗應該是熟狗。上面那首兒歌可以這樣改﹕

兩隻熟狗
兩隻熟狗
跑得快
跑得快
一隻沒有眼睛
一隻沒有耳朵
真奇怪﹗
真奇怪﹗

我也有糖尿病﹐餵白狗吃飯前﹐先給自己打針注射胰島素﹐然後才給白狗打針。我們一樣都注射五個單位胰島素﹐人狗同病相憐﹐所以朋友才會要我拿出同理心﹐另外一個很重要的理由是我打針不會手軟。帶狗狗散步﹐我還得一路大聲唱歌。鄰居太太看見我對狗唱歌﹐非常感動。她不了解我必須大聲唱歌﹐一條半瞎狗和另一條半聾狗才知道往哪裡走。不但要唱歌﹐還必須一路拾狗屎﹐保持環境清潔。實踐檢驗真理﹐我發現用同一個塑膠袋子拾狗屎﹐能夠多次把狗屎放入袋子而不弄髒手或袋子的外沿﹐絕對是高技術﹑高難度的工作﹐尤其是當狗狗有點拉稀的時候。

照顧了幾天狗狗﹐我領悟為什麼成語說﹕「狗眼看人低」。在過去的時代也許人曾經是狗的主人。但是現在我實在弄不清楚究竟人是狗的主人﹐或狗是人的主人﹖如果人是狗的主人﹐為什麼總是人侍候狗而不是狗侍候人﹖現代人太寂寞﹐需要狗也許超過狗需要人﹐難怪狗眼看人低。

狼是狗的祖先。過去的觀念是人豢養馴服了狼逐漸變成犬。有次看電視上的 Discovery節目﹐卻徹底顛覆了這個觀念。科學家現在認為並不是人馴服狼變成犬﹐而是狼主動找上人。應該不是全部的狼﹐而是狼中間比較聰明懶惰的。牠們發現在人聚居附近的垃圾堆很容易找到食物﹐久而久之就決定乾脆和人住在一起。這些聰明懶惰的狼和傾向獨立生活的狼中間不是沒有矛盾﹐說不定還進行過大辯論。獨立狼堅持不自由毋寧餓死。聰明狼(後來的狗)卻認為人都是凱子﹐只要讓他自以為是主人﹐就會心甘情願侍候狗。狼和狗最後決定各走各的路。發明「狗眼看人低」這句成語的古人﹐顯然十分了解狗內心真正的想法。

還有﹐古人把「路不拾遺」當做未來大同世界的理想之一﹐也非常有道理。路不拾遺﹐就是「不需要一路拾狗屎」的意思。如果有一天科技進步到您帶狗狗出去散步﹐狗狗大便就自動會被機器狗打掃乾淨﹐您不需要一路拾狗屎﹐這無疑就是大同世界了﹗

(原載2010年2月15日聯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