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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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冬日,我們從邁阿密出發,在海水夾道的狹長公路上疾駛,三個小時後,抵達公路的終點–西礁島。一路上看不盡的藍,抬眼是清朗的淡藍,長煙一空,偶爾有幾隻海鳥闖入。側眼看是一碧萬頃的寶藍,海面波瀾不驚,點綴著小小沙洲,其上蓋滿了小巧精緻的別墅,路邊水淺處,是一叢叢的紅樹林。 夙有「北美洲的盡頭」之稱的西礁島,位於美國最南端,是個狹長的礁嶼,早年因燦爛的陽光和蔚藍的海水,成了觀光勝地,後來因為海明威在此居住多年,而魅力倍增。白頭街907號海明威的故居門前總是大排長龍,數十年而不衰,相形之下,不遠處的杜魯門小白宮門可羅雀,冷清不堪。從故居參觀後出來,即使不愛喝酒的人也很自然地朝「邋遢喬酒吧」(Sloppy Joe)走去,繼續追尋海明威生前的蹤影。 「邋遢喬酒吧」位於繁華的杜瓦街上,乍看和一般的美國酒吧沒兩樣,鬧哄哄的,人擠人,熱門音樂震天價響。再仔細一瞧,就會發現它風格獨特。舞台中央有一幅放大的海明威照片,左方整面牆上掛著海明威的照片,有釣魚的,有和英格麗褒曼,賈利古柏的合照,有和第三任、第四任妻子的合照,有以他為年度風雲人物的時代雜誌封面,有「老人與海」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新聞報導,天花板上垂下巨大的馬林魚標本,簡直就是一個非正式的海明威紀念館! 可惜看了半天,沒找到當年這家酒吧主人喬 (Joe) 的照片,無緣得識廬山真面目。 海明威在西礁島住了十多年,每天上午寫作,下午和晚上常來這家酒吧喝上兩杯,大侃一番,放鬆自己。他常邀內陸的好友們南下,來西礁島小住一陣子。他們一起出海釣魚,一起到「邋遢喬酒吧」喝酒聊天。在這蕉風椰雨的小島上,人人都知道有這麼一群狂放囂張,自稱為「暴民」的人。但是,「邋遢喬酒吧」最為人知的韻事是,這裡是海明威和第三任妻子初識之處。 一九三六年,瑪莎葛爾洪不滿三十歲,身材高挑,一頭垂肩金髮,明眸皓齒,不但外貌出眾,更是個出色的女記者,而且已經出版了兩本小說。她沒料到,和母親及弟弟到邁阿密觀光,一時興起,搭上火車到西礁島遊覽,偶然走進了「邋遢喬酒吧」,竟然走進了海明威的生命中,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 那天酒吧中一位高大,服裝邋遢的中年男子主動過來攀談,靦腆地笑著,露出兩個酒窩,她驚喜地認出這是海明威,在她的小說中還引用了他的話呢! 他們越談越投機,海明威殷勤地充當嚮導,帶著他們到島上四處觀光,更邀請她到家中小住,瑪莎答應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寶琳表面上不動聲色,卻開始擔心了。果然,瑪莎離開後,海明威的心也跟著出走了。他得知佳人準備到西班牙採訪內戰時,他也申請擔任另一家報紙的戰地記者,飛往西班牙。幾年後,她成為海明威的第三任妻子,兩人搬到古巴去了。 這段婚姻並不長久,當年因酒結緣,離婚也和酒有關。瑪莎是個獨立自主,事業心重的女子,婚後依然常到外地採訪新聞,留下海明威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古巴。被前兩任妻子寵壞了的海明威,哪受得了這等冷清? 他呼朋引伴到家中飲酒作樂,瑪莎出差回來,見家中杯盤狼藉,酒氣沖天,送走了這批服裝邋遢的客人後,兩人總有一番爭吵。性格的差異日益凸顯,海明威負氣,開始移情別戀,五年後結束了這段不幸福的婚姻。 雖然已經去世四十多年了,海明威的魅力依舊。每年七月二十一日海明威生日那天,「邋遢喬酒吧」總要舉辦一場「誰最像海明威」比賽。潮濕酷熱的夏天,穿著花毛衣,蓄著絡腮鬍,十來個幾可亂真的海明威們,冒著大汗,在台上亮相,各顯神通,讓台下的人們品頭論足,是當地最受矚目的盛事。 我們去時是十二月,沒能看到這場熱鬧,卻飲了一杯海明威最愛的雞尾酒。「邋遢喬酒吧」的菜單很平常,不外乎啤酒,冷飲和雞翅膀等下酒菜,直到看見「Papa的最愛」時,我才眼睛一亮,連忙點了一杯來嚐。加了蘇打水的雷姆酒,酒味已沖淡不少,混合了柚子汁和現擠的青檸檬汁後,更添一股水果的清香,滋味酸裡帶甜,甜味來自石榴汁製成的糖漿,充滿了熱帶的風情。 2006年出版的「美國文豪與雞尾酒」一書中談到的Mojito,是他住在古巴時最愛喝的雞尾酒,由青檸檬汁、糖漿、雷姆酒和蘇打水混合而成,插上一莖新鮮的薄荷嫩葉,和西礁島那杯雞尾酒大同小異。淡淡的滋味,如清風明月,一點也不像海明威強烈的個性。也許這是他複雜性格中的另一面吧? 不論是「邋遢喬酒吧」裡Papa最愛的雞尾酒,還是海明威之孫插畫的雞尾酒書籍,折射出來的不都是大文豪永恆的魅力? (寄自德州休士頓,原載世界日報副刊,2006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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