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
好友嘉婉每次去看她的伯父, 回來之後, 會送我一瓶好吃的, 那是江浙人慣吃的辣火醬, 裡面有豬肉、豆腐乾、筍、冬菇、花生、玉米、萵苣、青瓜, 全是切成小丁, 用甜麵醬炒成的, 然後裝進玻璃瓶裡保存。早餐時, 夾著吐司吃。我媽媽從沒做過這道菜, 所以對我而言是陌生的, 因此剛開始時帶給我很大的驚訝, 吃了幾瓶之後, 逐漸喜歡上了它, 可能是友誼的加味, 也可能學生時代的胃口奇佳, 甚麼都好吃, 願意嘗試新菜餚。 結婚之後, 浙江奉化籍的婆婆常做辣火醬, 這是她的家鄉菜, 她的孩子自幼食之, 我恰好也吃了多年, 自然完全接納, 而且發現可以用它來拌麵條吃, 特別方便, 一家老小, 逢生日時,用之製作壽麵, 麵吃畢, 接著吃蛋糕, 贈予禮物, 真是其樂融融, 和和美美, 舌尖十分滿足。 十多年前, 婆婆回天家, 先生大眼睛還是不放棄辣火醬, 可能是懷念母親, 也可能是童年的滋味, 於是做這道菜的火炬傳到我手裡, 食材容易買全, 切洗也不難, 問題是否能做出婆婆的味道? 做了這麼多年, 仍然抓不準味道, 不是太鹹就是太淡, 就是不知道要放多少甜麵醬才對? 我平常教課之餘, 常在實驗室裡跟技術員與博士後生共同做實驗, 一切步驟必須精準。到了廚房, 好像就不是這樣操作了, 都是大概就可以了, 全憑經驗, 婆婆說的。 在席慕蓉的《寧靜的巨大》中有一段描述, 「每個生命, 都必須激烈地以悲或喜的方式, 來釋放自身那豐沛的過剩的能量」, 我在廚房裡煮菜時, 翻炒烤煎, 就是這種感覺, 不管家人愛吃否, 帶給我的是悲傷或喜悅否, 都是一種生命能量的釋放, 我這個廚師火炬手, 就是必須讓火炬的熊熊火焰繼續下去, 直到有人接棒為止。 席慕蓉還在那本書裡說: 「……當我們行走時, 身前身後, 有許多細微的, 眼不能見的波動和變化也如影隨形, 宛如彩翼, 宛如織錦的披風」, 哇, 那麼當我在廚房裡忙碌時, 我周圍的空氣也掄轉出彩翼與披風, 我終於理解為什麼熱鍋熱飯熱鬧廚房的景象傳達了窩心的波長, 併發出一個家的頻率, 衍生出的能量使大家下班就有迫不及待要回家的衝動, 我就是如此。 每一個生命就是一個浩瀚深邃的宇宙, 有了解與被了解的渴望, 是生命本身最基本的呼喚, 人類藉著飲食維持生命, 而在這個過程中, 有了生命與生命的對話, 我對辣火醬中的花生說: 「你脆不脆, 不脆, 我脆, 比你脆香」。花生給了我一個白眼, 好像: 「哈, 妳好得意。」 生命需要傾訴, 但在酷寒的冬月, 最好不要傾訴, 但是一定要傾訴, 最好的對象是白雪, 白雪是壞蟲的剋星。於是我用辣火醬拌乾麵, 坐在暖氣房裡, 告訴摒在窗外的酷寒白雪: 「雖然我喜歡你, 可以凍死壞蟲, 但是你若先冷死我, 我就做不了榮耀你的載體器皿。」 我挑著長長的花生吃, 它又叫「長生果」(見圖一), 也是許多菜餚諸如苔條花生或小魚花生的材料之一, 又脆又香, 跟辣火醬一樣的開胃, 食之…愛之…念之… 於是我得了一個小總結, 歲月有長生果這樣的新鮮元素加入, 那麼歲月也就變得脆香脆香的, 給酸甜苦辣五味雜陳的生活注入活潑, 激勵生命, 觸動生命, 帶動積極的洪流, 浩浩蕩蕩, 推著你向前走, 辣火醬般的歲月滋味,不容否認的, 絕對是飽滿澎湃的! (寄自馬里蘭州珀多瑪克,原載於2015年3月15日中華日報副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