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見,緣於走路

散文

識見,緣於走路

任安蓀

疫情中,深知「運動」的重要,「走路」自是最佳選擇,緣於「走路」,竟走出不尋常的見識。

那天,一輛黑色奧迪,隔著校區人行道,在對開的雙行道另一邊,緩緩停了下來:「我常看見你倆在校園走路。」開啟的車窗,敞現駕駛座上的一位黑人紳士,展露和善的笑容,朝我們先打招呼。

先生與我對看一秒,有這位相識朋友嗎?不想,先生竟然迅即揚聲笑問:「您可是X大的校長?學校在秋天會重啟上課嗎?」肯定答覆的隔道寒暄,會意出這位處疫情、才剛下班離校的校長,只是想對社區民眾,友善傳遞親切平易罷了,出乎意料地如此初識了校長,後來,只要道上巧遇,車內車外,相互招手一笑,便是無聲勝有聲的交流。

除了如校長的少數行政人員外,大半年,一直都沒學生上課的校園,空曠、安靜、清爽又有樹蔭,真是心裡最認定的理想走道。兩人相偕,從春寒料峭,到淺淺秋初,走路,還在堅持,疫情,仍然持續,見識,卻悄然添增。

那是一個午後晴陽的晚春,正快步繞走相通的ABC三個大停車場時,鄰近的C場,開來一部銀色車,走出的白髮老者,從後車廂,取出四輪助行方杖,攤妥在車門旁,才去攙扶車內的老婦人出來扶杖,她隨輪滑步,走得顛搖,老者一步一趨的陪伴,微寒薄風,揚起老婦人散落在淡金髮髻外的幾撮髮絲,也盪出了我心底的感觸。

北美老人,老來依然獨立,並不投靠子女,病痛來臨時,能有老伴扶持,自然心安,而防疫造成了親友疏離,更顯出兩人伴老相惜照顧的難能可貴,不論這對老夫婦是健身或復健,老來伴在,多麼幸運!

這所占地185英畝的校園,原是一塊茂盛的山林谷地,空氣流通,不僅停車場大,步道也多,我們的走路時間,因作息和氣候稍作變通,偶而遇過喜愛朝陽晨走的退休夫妻檔、下班競走操場減重的母女檔、傍晚遛狗的年輕夫婦、全副勁裝的單車勇士、結伴長跑的情侶…,遠遠的,只要望見對方行來,早早的,相互打過招呼,心照不宣就各自斜身橫向另一邊,走避而過,相似於橫行的螃蟹,保持了社交距離。

疫情不滅的暑期,近停車場的多條山林步道開放,山的蔭涼,無不誘引我們前去探險,走過林間篩下陽光的步道,也踩過草莽叢生的小徑,直到遇見兩尺左右,在道旁蠕動的草蛇,自此喊停,轉成停車場以及鄰近林蔭長道的固定「過客」,而當上規律的「過客」,也觀察出心得:逢紅頂市公車開過校園、停駐候車站,那是X時刻左右;傍湖的雜花樹林,有如日晷儀般的斜影,一旦映過半個停車場,已是近傍晚X點。

不料,有一回傍晚,三個相連的大停車場,全被黃色長條帶和橘白相間的條紋尖錐,圈圍屏障起來,車場內,又有更多的橘白錐,圍出綿延彎曲車道,距離車道稍遠處,停駐著八、九部黑色警車,眼見散布車場的多位黑制服警員,或雙手持板紀錄,或站車道外,指揮駕車的同伴,或遠遠拾放被撞離的橘白錐,或坐車內指點另一警員開車,耳聽此起彼落的追趕飆車聲、戛然剎車聲、緊急轉彎聲、警笛驟鳴聲…,聲聲刺耳的教人心驚膽顫,我們識時務的趕緊避開,改往校園東門口,有六個成排的網球場邊的林蔭長道去走路,時值明尼蘇達州的George Floyd 被警察跪頸致死,事件鬧得全美一片沸騰,連僻處美中西部卡城的小市中心,也有示威風波,對這場在無意中識見的警界演練氛圍,不免生出幾分臆測。

當天的走路,少了寧和,走在長道上,心神還晃蕩於停車場所見,迎面又是一輛黑車開來,帶著忐忑,直到見著搖下車窗的笑臉校長,招招手,「Have a happy evening」,釋懷的一笑,懸心歸了位。

那幕不期而遇上一般民眾罕見的警車飆練,使得耳、目、心、膽俱驚,還延續成觀後的餘悸,確是疫情中,緣於「走路」,走出來的最不尋常的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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