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 郁思

散文

夏日清晨

郁思

夏日高溫,總要到夜半十二點之後才有些涼意。我起身入廁時順便打開床邊的窗戶。運氣好的時候,我是說有些微風的時候,涼風如紗帘飄拂進出,很快拂我再次入夢。

四點多醒來,聽到窗外非常細微的唧唧聲,不是鳥的清脆,不是蚊子的嗡嗡,當然更不是蟬鳴。很是輕巧,似乎知道我該還在夢裡不應粗聲打攪。是壁虎的呢喃嗎?還是蜥蜴的清唱?還是,只是土地的呼吸?萬籟俱寂的天地,似乎都該有些什麼話說。平日喧囂的塵世無法聆聽,只有這時才能進入我不受污染的耳膜。天聲太高遠,地語就在耳邊,我靜靜感受它的申訴。

接近五點,天光微明,那棵大橡樹下的草坪上有些動靜。橡樹在路燈的投影下,草地斑駁陸離,有東西在草坪上嬉弄明暗交錯的投影。

終於看清楚,原來是一隻負鼠(possum)。

以前在小城,一天晨走時,跟這動物有過一面之緣。像一隻小豬的身材,長著稀疏的毛髮,最奇特的是,背上蹲趴著幾隻小負鼠,一幅從來沒有見過的景象。負鼠媽媽背著孩子走入人家的矮樹叢。先生打電話給動物收容所,我們才知道牠的大名和鼠性。

眼前的這隻背上沒有孩子,享受著單身貴族的悠閒。牠從草坪竄升橡樹的枝幹,再爬上頂端的枝葉。草坪、樹幹、枝葉來來回回忙碌得趕廟會般尋吃尋喝。

我的眼睛也忙碌地追隨著牠時隱時現的身體。牠像捉迷藏般消失在樹幹的後方,又出現在草坪的遠處。天再亮些,斜對面鄰居牽狗出來,牠才悠悠地從側邊的樹叢裡消失了。

如果外面什麼都沒有,我靜坐窗前凝神冥思,也是一種好生活。

什麼都沒有的清晨,卻有皎潔明亮的月色,那是上蒼厚我雙重的幸福。

董橋的文章裡引用韓素音形容月亮的詞彙:「秋月深情,春月善變,夏月輕佻。」這「輕佻」換成「活潑」豈不更是貼切?

夏日惹火熱情,清晨卻是有份悠然無邊,讓我的思緒漫遊上下古今。想到讀過的書、見過的人、行過的路、坐過的車、走過的橋。想昨日還跟兒時玩伴在防空洞裡辦家家酒,不過幾番春夏秋冬的運轉,今日就跟朋友坐在柔軟的沙發椅上互述長長的病痛史。想我這一生還沒了的一項心願,是要坐一次長途的火車旅遊看風景。想夏日荷花盛開,那風華絕代的姿容。

我的思緒這樣地雜亂無章跳躍飛奔,像舞台上熱情的探戈。

眼前,我坐在夏日天光微明的窗前,享受這夏日絕早的情趣;那唧唧,那地語,那月色,那負鼠,那思緒以及那拂面的風兒。 (於達拉斯, 轉載自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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